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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木屋里才燃起灯火。
油灯青荧的屋内,风从不知何时被打开的木窗吹进来,纱帐已被卷起,林知缓缓睁开眼,好一会儿才适应这昏暗。
睡眼惺忪,昏昏沉沉间隐约看到自己身上还有一个影子在动,但他却没有感知到那种感觉。
这倒与他夜里常常做的噩梦贴合,这次又是真是假?他不知道,无端端地只觉得难受。
窸窸窣窣……那是真的。
林知忽而莫名想到,天都黑了,这是过了多久了?三个时辰?四个时辰?
他下意识喊他:“阿护……”
身上的人闻言动作一顿,认真地看向他。
林知眨着朦朦胧胧的眼睛,就像懵懵懂懂的小孩初涉世事般纯净灵碧,而与他不同的,是曾永忠那深如夜色的眸与难得被抚平了的眉头。
“醒了?”
光线实在太差,又许是因着刚醒来林知看不清他的眼神,只摇头叹息说:“……不要了。”
林知难受的神情让曾永忠以为他还是在说梦话,便不禁温和了神色,“嗯,没要了,不怕。”
林知被他碰到时还是下意识地顿了一下。
曾永忠深知他不经碰,只以为他是疼怕了,忍不住低声安抚他,“给你穿衣裳呢。”
林知想抬手,却只抬起一点就酸软得又摔到榻上去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将涌起的疲倦尽数压下,才说:“……先沐身。”
曾永忠在给他缠腰封,“有的,我还把水缸盛满了,往后这些事让暗卫去做就是了,何必所有事都亲力亲为。”
林知闻言微侧头,看清了这真是曾永忠,而不是自己做的噩梦,所以他的声音里染上了一贯的疏离,他说:“这是我的生活,我不想让外人介入。”
洒扫庭除、洗衣做饭、挑水砍柴……以往有些事是卫思易去做的,他们俩各司其职,晨起昏息,安之若素。
曾永忠认识他多年,一见他这副样子就知他是想卫思易了,心下不知该作何感想,只心里将外人二字捻读了一遍又一遍。
外人……是说予自己听的吧?他将暗卫视为外人,而自己就是暗卫营最大的头儿。
还有,他于林氏两兄弟而言,可不仅仅是外人。
逆臣、叛贼、孽障。
都是他。
一朝不慎,余生悔恨!
疏离让曾永忠刚刚泛起的怜惜涟漪又化为无,淡淡隐入心里深千尺的那潭死水中。
饶是林知再如何聪明绝顶,也必然想不到不拘言行的曾永忠此时在想:这人就是欠收拾……
而林知就是如此,叫人以为他破开心防之后,又没有心般地猜忌抗拒他人,煎熬着自己,也煎熬着别人。
“于你而言,我也是外人吗?”曾永忠还是忍不住问他。
“难道不是吗?”
曾永忠自嘲地笑了笑,“对,我是外人,我不仅是外人,我还是畜生,禽兽!”
自己生起气来常这样骂他,可当时也不见得曾永忠恼怒啊,这又是怎么回事?
林知百思不得其解,也懒得去分辨,便偏过头不看他,只看着一旁昏暗的灯火,低哑着的声音说,“将军……回北城的路遥远,还是快些走吧,可别再耽搁了。”
曾永忠看了僵直呆板的林知一眼,愤然起身离去。
林知听到摔门声后,稍动了动手指,可却依旧不敢乱动,生怕牵动身后那疼痛的地方,只眼泪不可抑制地滑过脸颊。
不是你先将我当外人的吗?
你若不是外人,为何要如此对我?
可你若是外人,那这几年相伴的情分又算什么?
你是外人吗?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