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七缓缓呷了几口茶，滋润一下快要冒烟的喉咙。他已经很久没有一次性讲这么多话了，平时一天都说不了几个字。

巡龙卫可不需要话痨，职责所在，他也变成了少言寡语的样子。

这个世上几乎已经没人记得，他曾经是个话多到让人烦的小孩儿，一天到晚聒噪个不停。

兴许是看到了少女模样的宋锦，让他触摸到记忆中封存已久的温暖。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就喜欢听他叽叽喳喳。

连宋夫子都奇怪，惜字如金的云七向来不会多说一个字。今天似乎格外高兴，讲的绘声绘色，像极了茶馆里的说书先生。

就听云七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讲，

“也怪翠柳自己，老鸨砸了大把的银钱在她身上，偏偏她就是摊扶不上墙的‘烂泥’。不过秦大人倒觉得‘物超所值’，翠柳这样的，真是他想到的。才艺容貌可堪比花魁娘子，偏偏没什么脑子。一个美丽的‘废物’最合适不过。”

“秦大人那些人，生的都是七窍玲珑心。谈正事的时候不会明说，用词都比较隐晦。不过歌舞伎一直随侍左右，时间长了，有脑子的肯定都能听明白他们在谈什么。”

“像翠柳这种‘花瓶’就最好了，秦大人不用担心她会听出些什么。又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眼皮子浅也好糊弄。不过有一点老鸨比较担心，翠柳怎么说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翠柳那性子，见了好东西就像蚊子见了血，不管不顾的会想办法弄到手。”

“秦府那是什么地方，翠柳那点儿上不得台面的伎俩，在大户人家根本不够看的。万一冲撞了那位贵人，秦大人要退货，她不就白忙活了吗？于是，老鸨将11岁的翠柳和教习嬷嬷一起打包，送进了秦府。老鸨一次性付了教习嬷嬷2年的工钱，约定好了要教到翠柳13岁，正好能用的时候，教习嬷嬷便可自行离去。”

“其实本来也不必这么急，秦大人在老鸨那儿下了定，就算把翠柳给提前预定了。就等过两年年岁到了，接进别苑就是了。但老鸨急啊，好不容易找来个合适的‘接盘侠’，迟则生变嘛，万一秦大人有了更合适的人选呢？那翠柳不就砸手里了么。”

“于是老鸨就和秦大人打了个商量，翠柳在她这儿该学的‘本事’，早都已经学完了。秦大人可以现在就接过去，放在自己房中做个红袖添香的小婢子，岂不是能增添几分书房情趣？唯独就差个规矩没学完，老鸨也给配备了教习嬷嬷，秦大人若是还有自己的想法，也可以趁这段时间让教习嬷嬷好好调教。”

“秦大人一听，这感情好啊。花一样的钱，还‘附赠’了两年使用时间。正好利用这两年，多培养一下感情，以后也能更好的为他效力。秦大人痛快的付了全款，就这么高高兴兴的把人接走了。老鸨提前拿到了银钱，虽没赚太多，总算没成个亏本买卖。翠柳到了秦府也挺开心的，她是秦大人花了大价钱买的，当然不可能当普通的婢子用。她再也不用被老鸨子逼着学这学那，只哄着秦大人开心就好，吃穿上比秦府的小姐们也不差什么。”

“老鸨喜笑颜开，多好的一桩买卖啊，买的高兴，卖的开心，连‘商品’本人都愿意的不得了。可是她没想到，她的担忧竟变成了现实。的确是‘迟则生变’，不过‘生变’的是秦大人。”

“翠柳被接到秦府还不到一年，便东窗事发。秦大人获罪下了狱，秦府也被抄了，府中上下都被充入奴籍。那些奴婢们倒也罢了，他们本就是奴籍，不过又被卖了一次罢了。倒霉的是秦大人的家眷，想不到一朝竟沦为奴婢。”

“秦府奴婢们的身契都是放在一起的，清点起来倒也方便。主子们就比较麻烦了，需要各个院子一个个的查找登记。翠柳的身份特殊，为了掩人耳目，秦大人将她的身契单独放了起来。至于放哪了，那就不知道了。大概抄家的官兵只留意银票了，她的身契也没人注意到。”

“统计的人见她一身锦衣华服，一看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又单独住一个院子，身旁还有2个使唤的小丫鬟，就这么阴差阳错的，当她是秦大人的庶女。其实，像秦大人这种世家的‘弃子’，他们见的多了。女眷们都没扔到教坊司，这就算不上是多严重的。除了各房的嫡子女马虎不得，其余人差不多就得了。不会集中到一起，一个一个对质盘点。”

“翠柳的教习嬷嬷就是其中的漏网之鱼。那日她正好出门采买，往回走的时候，远远看到一队官兵朝着秦府的方向去了，她跟上去还没走到近前，就听有人喊，秦府被抄了。她想都没想，转头撒丫子就跑。她本就是受雇于老鸨的自由身，只要自己不往上撞，这就算躲过了一灾。”

“她不在，翠柳身边就2个小丫鬟。年纪比翠柳还小，一个10岁一个9岁。翠柳身份尴尬，秦大人没有明言过她的身份，管事们也摸不着头脑。反正不是正经主子，拨给她用的人都是别人挑剩下的。那两个小丫鬟胆小怯懦，上不得台面，如今见了官兵更是大气也不敢出。官兵将翠柳统计成庶女，她们根本就不敢反驳。毕竟秦大人也没说过姑娘究竟算什么身份，说不定是外室所出刚接回来的呢。”

“翠柳自己就更不会否认了，本来她还心中忐忑，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下官兵将她认作秦大人庶女，她高兴还来不及。怕那两个小丫鬟生事，翠柳还狠狠瞪了她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