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7章 攻心·2(2 / 2)楚岁三简首页

他来这一遭,是为了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想,也是善后。独独猜测不够,若真是二十四使的短匕了结林淑淇,他必须让林淑淇尸首上的伤口,师出有名。

一旦被楚煜主动查出,后果不堪设想。

“我便知道,”楚煜看似平静,实则心中已是恨意滔天,“我便知道……”

怪不得她那日离宫,在马车上同楚煜说了这样多,甚至是一向讳莫如深的,也隐有洒脱之象。果然知晓了寿数尽头,再难释然的,也变得豁达开怀了。

淇儿一向聪慧,自打那次二人争执之后,心中恐已有了打算。若真掐算起时日,此事罪魁祸首,还当真非林后莫属。

“大哥的情形,怕是命在旦夕。若你为林后,下一步待如何?”

楚恒这一问,径直切中了楚煜的要害。林后失了儿子,自然要寻旁人来把控,楚煜虽说是林氏一族的女婿,可身上到底不曾流着林氏的血,算不得可靠。但,林淑淇生前还留下了一双王家的儿女,想扶持幼帝,先要去除对她威胁最大的幼帝生母,才不至权柄下移。

疑心一旦种下,便会生根发芽,直至长成参天之树。

视线上移,阳光之下,楚煜的眼神中闪烁着一种阴沉的光芒,散不去的血色红丝织成罗网。

……

回到三公子府时,楚恒便听下人来报,说秦典墨派了阎晋前来,还带了些旧物。正疑虑之时,门外等候的阎晋已冲着马车处遥遥行礼,可见京中的规矩已是十分娴熟了。

他身着一袭青色软甲,发带青冠,端得是个威严恭敬。离了一向以俊美骁勇着称的秦典墨,才叫人觉着,原阎晋也是个清隽少年,一举手,一投足,骄傲而潇洒。

楚恒不大理会,只听大寒低声回禀完,才扶着他的小臂挪到车门边沿。外头的一众奴仆再度埋低了头去,连车夫也翻身下马,跪倒在地,不敢去瞧楚恒的狼狈模样。

“请公子崇安。”

大寒顿了顿,还是顺畅地将楚恒背至轮椅上,替他盖好毛毯,整理衣着。众人直至听见轮椅轻微滚动的声音,才不约而同地直起腰来,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上,垂目不言。

寒冬的竹子,幽雅且刚毅。即便在凛冽的北风中,他们依旧昂首挺立,翠色欲滴。

恰如如此乱世,还能安然立于三公子门前的阎晋。在众人微直的腰杆间,他始终弯曲的脊背多少有些特立独行,仿佛不等楚恒开口,是断断不会坏了规矩收礼。

“公子,”见楚恒要入府,阎晋急忙将腰又弯低了些,开口敬道,“末将有要事禀报。”

“杵在这儿作什么。”楚恒顿了顿,并未让大寒停下,“入内回话便是。”

“诺。”

几个小厮正忙活着手里的活儿,在前院洒扫修剪,就听到门口一阵马车喧闹,知是自家主子回府的排场。穿过素雅安静的前院儿,阎晋只知低头闷声走路,其目不斜视的程度,大有坐怀不乱的端肃正经。

直至在公子府主人的引领下,来到楚恒常居的主屋,内厅中尽是些素净却不失精细的摆设,都是公子当有的规格,一件儿也挑不出错处。

比起空有地段却陈设粗糙的秦将军府,公子府更令人心生敬畏。阎晋忽而一噎,竟有些微寄人篱下之感,梗在喉头好不难受。

“不是有话要回么?”楚恒吩咐大寒将他推到桌案旁,幽幽问了一句,提笔去批复旁人送来的文书。

“是,公子。”阎晋醒过神来,轻扶了软甲跪下,道,“末将奉秦将军之命前来回禀,其一,是城外无名军队之事。据阎姝副将回,那一队兵士迁了营帐往南边的山脚下去,直至躲开玉京城周巡防的士兵,才肯扎营。”

“林后贼心不死。”楚恒道,眼中浮上一层轻蔑。

“公子眼明心亮。”阎晋顿了顿,还是硬着头皮从怀中取出一封看似十分陈旧的信件,毕恭毕敬地递向楚恒,“其二,前些时日,秦将军迎老将军牌位入祠堂,依旧俗,开门扉、洒扫净,在……在公子母妃的旧屋中,发觉床下暗格里存了两封信,其中一封,署名公子。”

其中一封,署名公子?

楚恒一愣,大寒当即上前接了信,递到楚恒面前。信封上老旧的纹理,以及颇为细腻的纸张质地,应是十数年前玉京中王家贵胄用惯了的。只是信封颜色黯黄,墨迹漫灭,还散发着一股陈朽的气味,想来是有些年月了。

信封上书,吾儿亲启。

连名字也没有。

“秦将军拆看了另一封,署名是已逝的秦老将军,掐算时日,约莫是公子母妃怀胎后,回府守丧奔礼之时……”

母妃孕期,恰是得知秦老夫人大丧,郁郁寡欢,回府守孝的那段时日。

楚恒从未想过母妃竟还有他物流传于世,慌忙拆了信,就着烛光去瞧那些略显斑驳的字眼。

“予秦老将军的那封,秦将军瞧完立马着我前来,说……”

楚恒瞳孔微缩,双肩震颤,牙关咬得额上青筋乍现。他的眼神变得冷漠而疏离,那种令人窒息的怨憎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恨意如狂风。

“说秦老夫人仙逝,恐与林后脱不了干系。老夫人身子一向不好,林后派人一次又一次出宫禀报,回的皆是些令人心神惊动之事。时而是边关危机战报,时而是公子母妃孕中多思,老夫人病症加之心内郁结,不出一月便卧床不起。末将问了家中老奴,此事已得了证实,故而……”

可那信件当中,是楚恒母妃悔恨当初,痛彻心扉的一句,刺痛了楚恒的眼。

如其无汝,吾母无疾矣,一切应如旧。

满篇沉痛哀悼,言语洋洒,楚恒已不大看得进去。

他不是因母妃对父王爱之深切,才诞生的孩子吗?母亲那样爱护自己,难道是透过他,暂排对秦老夫人的惭愧思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