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是‘小钻风’吗?你还在‘造人大厦’吗?”
电话里没人回答。就这样过了十秒,郝白猛地意识到什么,心里“咯噔”一下,脑袋“嗡”地一声就炸了。此时无声胜有声,此时无声更可怕。郝白赶紧挂断电话,脑海中闪现出各种警匪片里的抓捕歹徒的情节——通常来说在电话的那头儿,警察叔叔围坐一圈,配着好几台电脑,一台分析来电的信息,一台定位来电的位置,一台解析来电的声音,就等着匪徒的亲密战友自投罗网,这一招在兵法“三十六计”上叫做关门捉贼,不过更形象的应该叫做“瓮中捉鳖”。鳖者,王八也,被捉住了,就要被宰了放血炖汤。郝白慌了,不过慌而不乱,知道酒店大堂里监控多,不宜活动,问了后门所在,从后门消失。
楼外大雨如注。都城大酒店盛产后门。对,没错,就是盛产后门。后门也是都城大酒店的特产。这话怎么讲呢,因为在原平市范围之内以及之外,都城大酒店来的各级领导多、来的各级领导勤,用老条同志的两点方法论和世界观来说。领导最大的特点也可以分为两个方面:一方面是“怕人看不见”,比如干出了点儿屁大的成绩,恨不能把电视台搬到自己脸上表功,就怕上边的领导看不见;另一方面是“就怕人看见”,比如去了一些八小时之外的其他场所——主要以娱乐场所为主,就怕有人看见。都城大酒店也属于这样的场所。于是就专门开了后门,后来领导们来的越来越多,大哥都走后门,领导和领导之间也有时候愿意见面但更多时候不愿意见面,于是后门也越开越多。多到什么程度呢?有人举过这样一个例子,说,往都城大酒店里放一万个人,然后突然遇上了大地震,没事儿,这一万人照样能在第一时间逃命出来,并且毫发无伤,创造人间奇迹。
郝白从其中的一个后门出来。这个后门的门口,停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出租车,一辆接一辆,一直排着队,直到消失在绵密的雨雾里。郝白心说:“这特么是后门吗?这个后门可比前门热闹啊。”打头的那辆出租车看到郝白探头,主动服务、一步上前,径直开到郝白身前,没有让一滴雨落在身上。
郝白说要去“造人大厦”。出租车师傅是个大白胖子,陷在座椅里,座椅就像黎山老母给猪八戒准备的珍珠汗衫,把大白胖子紧紧地裹在里面。大白胖子听说郝白要去“造人大厦”,就调侃了一句:“兄弟,大白天去那儿的人不多啊!”郝白尴尬地笑了笑,表示自己去那儿主要是找人。大白胖子听声会意,侧面问郝白到底是去“找人”还是去“抓人”?郝白想了想,回答说,说是去抓人也行——从某种意味上来说,确实是去“抓人”,就像警察抓小偷那样去抓住小钻风。
一听“抓人”,大白胖子顿时来了精神。他对郝白说,兄弟既然你这么敞亮,我对你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叫大虎头,这是江湖上兄弟这么叫的啊,开出租车其实只是我的副业——没事儿的时候才干,我的主业是捉奸,其实是帮人捉奸,提供有偿服务,帮你一网打尽、人赃并获。自出道以来,接单二百六十一起,除了一次失手之外,其他二百六十单无一失手——唯一失手的那次后来才知道那个男的是去年原平市马拉松的第四名,就输给了三个肯尼亚的精瘦汉子。
郝白一听,原来这个大虎头误以为老子被戴了绿帽子,赶往“造人大厦”是去捉奸的,也罢,反正都是去找人的,带着大虎头过去,说不定能派上用场。郝白问怎么收费,大虎头说,兄弟你包车包人,捉奸成功了,给我五百就行,如果失手了,就对个半儿,给二百五就行。郝白心说,真特么是二百五啊。
风大雨大,天公玩儿的兴起,没有要停的意思。雨水浇灌着城市,让原平市区开启了看海模式。大虎头说,咱们原平每年都有好些人去海边度假,简直就是闲得蛋疼——去什么海边啊,在市里不一样看海嘛。大虎头接着说,风水轮流转,沧海变桑田,咱们这里二十亿年前就是一片汪洋大海,现在全球气温上升、海面上涨,用不了多少年,等海平面涨他个十几米,咱们这里就是真正的沿海城市,你说带劲儿不带劲儿。
郝白听着大虎头的怪论,又想起了楚鹿乡精神病院的导师老董,就问大虎头是不是姓董,大虎头一愣,猛地拍了拍方向盘,看了看郝白,确认两人确实不认识,问郝白是怎么知道的。郝白调侃说,我是算命的你信不信。大虎头开始反向调侃,问郝白,既然兄弟会算命,那么有没有算到自己会在这样一个风雨之日出来捉奸?郝白故作苦笑,说医者不自医啊。
大虎头哈哈一笑,说,江湖上的兄弟们都叫我“大虎头”,时间久了,我都快忘了自己的本名本姓了。大虎头说,我本名叫做“董卓”,真的是叫董卓。家里没文化,所以给我起了个名儿叫“董卓”。郝白说,这名儿可以啊,高低也算是历史文化名人。大虎头笑着说了一声“我呸”,你家好人有文化给自己儿子起名叫“董卓”啊?
郝白又看了看大虎头,心说你这形象气质,真特么人如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