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白一边组织反击一边回复景雨,本来是来玩儿的,不过估计马上就要玩儿完了。事急话短,快说到底有没有什么救命的机关,你这墙上看起来好像是可以喷水的样子。一听这话,郝白心下澄明,怒赞还得是你我知音,这条走廊我起了个名字叫做“生命之廊”,主打的功能就是一个——喷水。
郝白顾不上领会喷水的深意,只想知道控制喷水的开关何在。景雨说厕所门口有一裸女雕像看到没有,郝白说看到了。景雨说开关就在裸女雕像的下面。郝白看了看,说雕像下面什么也没有啊!景雨说,那可能是我没有表达清楚,开关就是裸女的下面。
郝白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小黄伸出青葱一样的纤纤玉指,径直插入到雕像的双腿之间。然后,神迹就发生了——走廊的两面墙壁,好像一起动了起来,好像是下起了细密的雨,又好像射出了无数的箭,官军们猝不及防,瞬间湿身,鉴于敌情不明,安全起见,纷纷后退。紧接着,走廊里升起了团团水雾,人影开始模糊。郝白看时机已到,赶紧拉起小黄,快步跑向后门。
午夜的小巷,盛产流浪的猫狗,以及起夜的大爷。大爷只觉得一阵阴风袭来,两个人影飘过——两个人顶盔掼甲,状如古人——不对,这不是人,这是阴兵,阴兵过境!大爷还没到尿尿的地方,就先吓尿了。
平淡的生活让人昏昏欲睡,刺激的事情让人陶醉回味。走出暗巷、褪去甲胄、拥抱光明的小黄,兀自沉浸在刚才的阻击战中,并且回忆起高中毕业的最后一夜。
“怎么着,那一夜湿身了吗?”经此一役,郝白与小黄平添了几分同生死、共患难的战友之情,聊天也就更加随意。小黄白了郝白一眼,说那一夜有没有人失身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个晚上所有的同学都失控了。大家晚自习结束回到宿舍,没有事先预谋,没有私下串联,突然有一人从宿舍的阳台扔下去一个空酒瓶,在水泥地上撞得粉碎。这就像是陈胜吴广的揭竿而起,第一枪打响之后,无数的空酒瓶心有灵犀,从天而降,仿佛倾盆大雨,宣泄这青春的火焰,释放出最后的狂欢。
“老师没出来管管吗?”郝白听着就觉得过瘾。
小黄说,面对青春的火焰,管,就相当于火上浇油。当时宿管老师们确实勃然大怒,站在楼群之间,插着腰,右手举着扩音器,左手指着天,环绕一周,厉声呵责:“你们这是要造反吗!我看谁敢再乱扔东西?!”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反而成了催化剂,只听一声长啸:“老子扔的就是你!”话音未落,轰然一声,一个装满热水的暖壶,重重地从天上落下、在地上炸起,激扬着滚烫的热水,闪烁着晶莹的碎片,每一朵水花、每一片碎片,都像青春那样,充满了光亮和嚣张。然后,局面一发不可收拾,每一个阳台都成了舰艇上的垂直发射单元,一个个暖壶腾空而下,万箭齐发,蔚为壮观,打得老师们像索马里海盗一样抱头鼠窜,再无废话,心中充满了对法不责众的无奈和愤懑。
郝白感慨说,同学们这是身体力行地实践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革命真理啊。在浩浩荡荡的历史潮流面前,一切反动因素都将被无情地碾成碎片,化作滋生新兴力量茁壮成长的春泥和肥料。
郝白发表完形而上的理论,小黄帮他把思维拉回到现实,问郝白接下来我们何去何从?夜风微凉,郝白四顾茫然。此一时彼一时。此时的夜色里,没有看到石必成和吴兰图娅,想必他们应该还是围绕输出的永恒主题继续躲到哪里接着探讨人生;没有看到景雨和费经理,不知道他俩深知决不能再从后门返回自投罗网,而是绕道从正门折回夜色酒吧,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回去主动投案、配合调查,自己给自己擦屁股,善后诸事;也没有看到先行逃走的“四大天王”等等牛鬼蛇神,每一个人都消失在夜色之中。
漫漫长夜,如之奈何。小黄再次表达了“向何处去”的革命方向性的问题。
听话听音。这是文宁县故老相传的一句谚语。意思是说,要善于捕捉弦外之音,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者也。揣摩人心,是我们社会的客观需要和安身立命的基本技能,是比察言观色更高一个层级的成才成功成正果之术。郝白现在就在揣摩小黄的心思。不过还有一句歌词叫“女孩的心思你别猜”,因为猜来猜去猜不明白。郝白不仅猜了,而且猜的女孩还不少——在省城的光明顶酒店猜过小尹的心思,在中学母校的操场上猜过程倩的心思,在文宁县皇宫大厦烂尾楼里猜过梁欣萍的心思,等等等等。不仅局限于女孩子,郝白总结自己近几年来,身处不同的地方揣摩不同人的心思——在垴头村中心小学猜校长的心思,在楚鹿乡教办猜主任的心思,在楚鹿乡政府猜书记的心思,在文宁县教育局猜局长的心思,在文宁县政府猜副县长的心思,在原平市专班猜秘书长的心思,也是等等等等。一路至今,没有心路历程,有的是猜心路历程。
郝白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小黄,二人都不说话,出了小巷,来到大街,迎面一座大楼,巍峨耸立,灯火通明。楼前一片宣传巨照,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叫做“民心”的巨大照片,照片的内容是西部山区村民满脸洋溢幸福的生动表情。
照片的取景地郝白很熟悉——看背景的山形轮廓,分明就是楚鹿乡。照片的作者郝白也很熟悉——廖大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