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闻夫人的介绍下,两人开始交往。
一年多来,从没吵过架,自然到了谈婚论嫁这一步。
有三个词,钱孟乐用来描述两人的相处模式:客气、顺利、稳当。
“不觉得太……相敬如宾了一点吗?正常的恋爱关系,应该很浓情蜜意、甚至吵吵闹闹的啊!你俩像老夫老妻,不,合作伙伴!”
是有那么一点。
不过弥月想,这有多方面原因。比如,她是闻琛的下属,彼此又不了解,独处时话题有限,不知不觉,就会拐向工作。
还有,闻琛性子一向冷淡沉稳,大概谈不来鸡飞狗跳的恋爱。
最后归为一句:“相敬如宾也挺好的。”
……
此时此刻,一门之隔,弥月忽然想起曾经自己回答钱孟乐的这句话,处处透着自欺欺人的味道。
手指下意识攥紧,像要为自己竖起一道屏障。
可下一秒,闻琛的答案还是残忍地穿透过来——
他没有一丝卡顿,平淡道:“省事。”
两个字,弥月什么都懂了。
像一大盆冰水浇下,整个人一瞬间凉了个透。
“就这种理由?”发小像是不可置信,“喂,你要不要再想下,这可是一辈子的事!你不能因为你妈喜欢就娶她!”
“这算你的经验之谈?”闻琛笑笑,没怎么放在心上,“卫俊,我们这种家庭,有几个人能真正娶到自己爱的人。你当初不也反抗过,结果呢?”
卫俊被一句话哽住,说不出口。
门外,弥月天旋地转,终于支撑不住,踉跄间,仓促扶了下门框。
“谁在那里!”卫俊警觉,大步过来。
这种情形下的对峙太难堪,弥月也算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早就学会如何保持体面,冷静而妥善地处理突发状况。
两家联姻,牵扯太多利害关系,最理智的做法,就是从这里逃跑,然后,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可她没有动。
只是看那一扇门打开,她遥遥同坐在沙发上的闻琛对上了视线。
“嫂子……”卫俊惊呆了。
“爷爷来了,让你们下去聊天。”弥月笑笑,一如平日温柔大方。
她没有大吵大闹,或者歇斯底里,只是十分冷静地,在之后半个月里,默默将手头上的工作收尾妥当,提了离职。
而后,在一个普通寻常的白天,直接开车出了门。
除去必要证件,连行李箱都是商场现买,家政阿姨半点没察觉,以为她只是出门办事,直到闻琛打来电话,询问人在哪儿,众人这才惊觉不对,纷纷去找。
那辆白色奔驰CLA,弥月的座驾,规规矩矩停在商场车位上。
她人却不知所踪。
不会是绑架,因为她临走之前,给闻琛打过一通电话,声音轻而清,说——
“闻琛,我们算了。”
****
盛夏已过,岛上民宿生意并不景气,月租只要五百元。
弥月拖着行李箱,在其中一家安顿下来。
旅途疲乏,她一头栽倒,睡醒已是黄昏。窗外,清风扫过椰林,晚霞正要下落,淡橘浅红,映在镜子一样的海面上,颜色减掉半度,却更为光滑。大大小小的岩礁,像谁随手洒下的黑色种子。
夕阳照进屋子,白墙成了玉米黄,彩色大挂历是铜版纸质感,微微反光。
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在向她证明,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新地方。
弥月深吸一口气,也许是海风太治愈,竟然冒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感。
这趟过来,弥月只带了一只20寸小行李箱,能装的东西很少,要在岛上长住,还有一些生活用品要买。
出门逛完小市场,袋子里又多一双凉鞋。
新买的人字拖已经被她穿在脚上,慢悠悠的,走出消磨时光的步子。
晚饭是在摊子上随便吃的,海鲜炒粉,油烟机轰轰乱叫的烟火气里,夏夜升温,香味扑鼻。
吃完,弥月临时起意,散步到海边。
村民见惯了海景,这个点,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她捡了个干净石块坐下,打开一听啤酒,静静看风景。
海水很静,也很干净,微风意图抚平一道道褶皱,但总是于事无补,反而弄出更大的涟漪。
夜色下的海水像浓稠的墨汁,可又那么清凉、温柔,仿佛能容纳一切心事。
看了一会儿,弥月忽然起身,从口袋摸出零钞,压在啤酒罐下。
然后,朝海里走去。
……
“喂喂,不对劲啊,她不会要跳海自杀吧!”不远处的岸边,徐朗行一下紧张起来了。
半小时前,他写不出歌,拉上隔壁这位谢家小少爷出门找灵感。刚溜达到海边,就看见个背影纤薄的女人,喝完酒,在易拉罐下压了张纸,就往海里走。
一副要与世界告别的样子。
这个季节,夜里水已经很冷,谁会下水玩?
仿佛配合他的猜测,两人牵出来溜的狗也不安起来,朝海里汪汪狂叫。
徐朗行差点让狗拽下去,好险站稳了,扭头去看谢不琢。
这少爷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仍是靠着路灯杆,长腿点地,眼皮只撩了下那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甚至连耳机都没摘。好像在专心地听着什么。
徐朗行跳脚:“有良心吗你谢不琢!别听歌了!人命关天!”
“你瞎吗,”谢不琢像是终于听完了,慢悠悠的,轻摸了下那狗的脑袋,连姿势也没怎么变,“她是要游泳。”
徐朗行定睛看了看,还真是。月色下,女人身材姣好,宛若一条人鱼,哪有溺水的样子。
他松了口气,又肃然起敬,“嘶”一声:“这么冷的水,勇啊。”
谢不琢没开腔,自顾自从靠着的路灯杆上起身,迈开长腿下海岸台阶,边走,边点开刚才那条语音,又听了一遍。
“喂!有个劲爆消息听不听!弥月跟姓闻的退婚了,现在两家都翻天了,我靠,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你机会来了啊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