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师傅带着他去了京城最好的酒楼,点了一桌子好菜,那也是师傅第一次和他一起喝酒,师傅端着酒碗,兀自喝了一碗,他便陪着喝一碗,两人都没说话,连着三碗酒进肚,没喝过酒的王贺年,感觉有点晕,恍惚听到师傅开了口:“走上这条路,就不好回头了,我和你差不多,穷苦人家,没饭吃被送来当了刽子手混口饱饭,成了熟手后虽然不缺钱,但也孑然一身。我不知道把你带进来,是好是坏啊”。
王贺年没回话,默默地又喝了一碗。之后的事便记不清了,许是喝醉了吧。那时候没回师傅的话,现在倒是想回一句“是好的,不后悔!”
天蒙蒙亮,王贺年起床洗了把脸,咬着凉馒头,整理着包袱,几件衣物,一包干粮,还有藏在衣服里的银票。亦如当初给师傅整理的行李包裹。
要说十多年的刽子手生涯留下了什么,也就是还算丰盈的银子了,这一点比他师傅强,他师傅挣了银子都交给了酒楼青楼,离开的时候还是王贺年往他的包袱里塞了二十两银票,哎,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还活好吗。
思绪收回,王贺年把包袱搭在肩上,走出屋门,牵了之前买的老马。回头看了看这个住了二十多年的小院,出了门。
门口站着几个汉子,都是王贺年的同僚,几人拎着一个包袱递给王贺年,其中领头李虎说道:“这是哥几个的心意,王林上值来不了,也准备了东西在里边儿。你也知道哥几个手头也不富裕,可千万不要嫌弃”。
王贺年接过包裹,再身上摸了摸,掏出一把钥匙道“我也不跟你们客气,东西我收了,这钥匙是这院子的,房契在我床上,我这一走大抵是不回来了,这房子你们可以发卖了,分一分,也当是兄弟给你们留的念想。
李虎忙摆手急道“这怎么行,我们这是来送行,礼物寒酸就算了,哪能要你的院子”。其他几人也是随着附和。
王贺年不由分说把钥匙塞到李虎手里说道“权当你们帮我照顾了,荒了或是便宜别人也是损失不是”,说罢不等拒绝牵了马就要走。李虎听完了也不在犹豫,几人抱拳喊着珍重。王贺年也是郑重回礼,随后牵马出了城。李虎几人挥手作别的身影,也是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离开京城两天了,刚出京城的时候打开李虎等人送的包裹看了看,见里边有干粮衣物还有几块碎银子,掂了掂估摸着得有十两,心中感动,当初给师父塞银子,今天也有人给我塞银子了。想着以后有机会或许还能回来看看哥几个。
一路走走停停也快到永定府了,王贺年坐在树下一手酒壶一手干饼夹着咸菜,马拴在一边的树上,低着头捡着林子里的草打着牙祭。“听说永定府的驴肉天下一绝,晚上进了城一定要好好尝尝。”想到此王贺年看了不远的瘦马,狠狠的咬了一口干饼,仿佛饼子里夹的咸菜变成香喷喷的驴肉。瘦马仿佛感觉到王贺年的目光,冲着他打了个响鼻。王贺年看它的样子笑出了声。
突然一声唿哨响起,一人骑马带着一群喽啰围住了王贺年。
王贺年心道不好,这估计是碰到了土匪,早知道就顶着太阳赶一赶路,进城再休息,不过现在想什么都晚了,这匪贼也是猖狂,敢在官道附近抢劫,怕是不能善了了。
骑马的络腮胡抽出大刀一指王贺年喝道“喂,小子去哪的,拿点银两花花”,
这时候劫匪碰到他这种落单的人大多不留活口!
干了二十年刽子手,还是有些胆量的,但双拳难敌四手,不是逞能的时候,余光一瞟,见已经有两个人开始牵他的马了,换上一副笑脸,带着谄媚的说道“家里破落了,就剩小的一人,去永定府投奔亲戚过活,好汉看上了那匹瘦马,就送给好汉了,能跟着您是它的福气”
王贺年边说边慢慢的往后挪步,想着一会往官道方向跑,如果碰到巡查官兵或许还能活命。
大胡子也看到他的动作,说了一句“确实是它的福气,不过不用你送,杀了你,都是我的。”。话音一落,扬了扬手,小喽啰随即冲上去抢包袱。
王贺年也没想到这劫匪根本不跟他多说话,抄起包袱往远处一扔,转身拔腿就跑,恨不能多生两条腿。
骑马的劫匪见状,拍马便追,两条腿到底不如四条腿的马快,王贺年听到马蹄声呼喝越来越进,不敢回头,大喊救命,不远处似乎有人听到,但都不敢往这边看。
劫匪也是狠辣,见他大喊大叫,没有多余废话,直接一刀捅来,没入王贺年后背,又从胸口伸出,王贺年脚步应为惯性还没停下,茫然的低头看着胸口冒出的刀尖,脚步踉跄,眼看站不住了。
大胡子抽出大刀甩了甩,朝着王贺年啐了一口,便看也没看倒地的王贺年,拨马转身,吼了一声喽啰搜身,就走了。
王贺年感觉有个喽啰再身上摸来摸去,隐约听到不远处小喽啰邀功的说,老大,包袱里有一百两银票,咱们发了!后边就听不清了。感觉有个人好像把他抬起来了,后边就一片空白了。
弥留之际想起了师傅的话,做刽子手,遭人忌讳,神鬼不收,晚景凄凉,难得好死!还真是诚不欺我!
早知道哥几个的包袱就不收了,白白便宜了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