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4章 月黑夜瓦剌袭汗廷 青白天可汗杀明使(2)(2 / 2)武英殿首页

胜了,皆大欢喜,那一番景象他已经看到;败了,众叛亲离,那一番败亡之象他不敢想象。按他最初的想法,再积蓄五年乃至十年的力量,先灭了瓦剌这条最大的草原狼,各部还不望风而下?但本雅失里志在夺回黄金家族失去的江山,夺回忽必烈大汗建造的世上 最美、最豪华的大都,甚至还要恢复成吉思汗的伟业,操之过急且又迫不及待,最要命的 还是他的志大才短。既没有实力,还要端大汗的架子,用一条狗来讥讽堂堂大明的使臣, 使臣安能不恼?于是才有了接下来的鞑靼之大胜和丘福之巨败。他阿鲁台的计谋对付丘福 不在话下,对付南朝皇帝,他是一点底都没有。各部族的想法也不一样。 几年不打仗, 人和牲畜全都多起来,草场就要扩大,就难免征战,部族内也不惜拼个你死我活。他也时 常规劝属下不要招惹南朝,安安静静在边镇做好茶叶、粮食、布匹、丝绸等以物易物的交 易。可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偏偏觉着交易吃亏,总被汉人戏弄,三下两下说岔了打起来, 就把一条街砸了、抢了,甚至把个小镇都抢了。虎视眈眈的南朝边军焉能坐视不救?冲突不断,这仗也就不得不打下去。

牛儿年春天,本雅失里的部曲数百人袭破了兴和附近的一个小镇,还未得手,就被兴和守将王唤的边军团团围住。王唤久在边镇,嗜杀成性,又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儿,一伸手竟杀了鞑靼几百人,只留几个割下耳朵的活口回去给可汗交差,并上报朝廷说鞑靼部袭 边。永乐遂派使臣郭骥到漠北诘问本雅失里,本雅失里正为失去几百人光火呢,他的一人 一马都来之不易啊!到来的郭骥正成为他的出气筒。

明使一进帐,本雅失里就傲慢地甩了一句:“这么好的酒宴怎么放进了一条南边的狗 呢?”

郭骥腾地变脸,片刻工夫平静下来道:“我大明皇帝屹立山巅,俯视万邦,大千世界 一览无余,既是到狗国出使,当然会遣我这个走狗来了!”

“你——”本雅失里以逸待劳,早设计好了讥讽明使一番后也割了耳朵放回去,羞辱羞辱南朝皇帝。可没打着狐狸先惹了一身骚,“来唱歌的就是朋友,出言不逊的就是仇敌, 长了毒牙的恶蛇,还想活着走出大帐吗?”

“哈!哈!哈!”郭骥一阵大笑,高大的身板屹立帐中,看不出一丝文人的柔弱,“歌唱给朋友,唱给狗群它也听不懂!连成吉思汗都说了恩之以恩,德之以德,你连最起码的恩德都不懂,真污了你那顶可汗的帽子,玷污了黄金家族的名声。羊入狼群,贪生怕死也没有用啊!”

随着通译将话译过去,本雅失里君臣炸窝了一般:这边喊,哪儿来的鸟儿啊,越听越像个恼人的乌鸦;那边说,割了他的舌头,看他还能不能口出秽语。最按捺不住的还是本 雅失里,做可汗虽受了不少窝囊气,却没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拉出去,”他有些声嘶 力竭,“先割了他的舌头,再一刀一刀像切羊肉一样切了他,让他那肮脏的污血流入草地, 让他那可恶的魂灵不复存在!”

“本雅失里大汗,那我可就活着走出你的大帐了。”郭骥转身,还不忘讥讽对方。从外面赶回的阿鲁台一看情势不好,要惹祸,忙说:“杀一只进圈的羔羊还不容易?大汗, 使臣不能杀,刀扎进水里不会有痕迹,若砍在人的身上,这伤痕永远褪不去。杀他一人是结怨南朝,这份仇恨的种子就永远种下了。”

“他南朝高高在上,何曾把我当朋友了?打打杀杀几十年,何在一、两次仇杀,再说, 他杀了我几百人,还要向我问罪,天理何在?”

阿鲁台心中未免失望,是打了几十年了,可这几年不是有了使臣,有了和好的态势了? 再说,又有多少人马能和大明拼杀呢?眼下只说杀人,怎么不问为什么,一进门不骂人家是狗,焉能引出一堆自取其辱的话?但他不能质问可汗,还是耐着性子道:“可汗,当年 的花剌子模若不是杀了我大蒙古五百出使的和平商团,成吉思汗不会动大兵,它也不会亡国。明使来了,正事没说呢,先斗起嘴来,脑袋一热,就要杀人,一连串的麻烦从此就要开始了。” “他就是灭了我本雅失里,南朝的使臣我也杀定了。” 就这么一个荒唐的怒杀来使的举动,直接导致了明初继蒙元反扑、明太祖数度北伐后,明成祖永乐皇帝的数次北征,直接导致了莽莽荒原中蒙汉将士此后几十年、几十万白骨的 流落和无数荒坟野冢的错落。人一旦被突涌心头的气愤所裹卷,就会失去理智,失去智慧, 会把自己当成世界上最强大的人,无所不能。后果真就不堪设想了。 当大明派十万大军征剿的时候,阿鲁台却一反以往的谦恭避让,不再退缩,步步设谋,全歼敌军。之后,他的确是有些轻敌了,遭了瓦剌的算计,今天又不得不面对大明皇帝的 几十万大军。他非常理解母亲的心思,也知晓草原上每一个老人的心思,扑腾了一辈子, 老了老了就想过几天安稳日子。但他更知道,这些经年累月都和狼打交道、骨子里渗透着 狼性、血液里奔腾着马蹄的部属们,争斗厮杀已成为一种天性,成为家常便饭,无论胜负, 他们都愿闻到那种血腥味,除非天下已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他本人又何尝不想这样,只是 比部属们看得远一些罢了!

老太太明白,想从儿子那儿得出个令她满意的答复怕是太难了,索性道:“我这把老骨头也经不起太大的颠簸了,让南朝俘了去你的脸面又难看,过几天,白毛风停了我就走, 慢慢悠悠地走,记着,一个兵我也不要。”

“儿谨遵母命,让母亲悄悄走,慢慢走。”但他还是为母亲安排了护卫人马,只是远远地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