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尧沿着人行道走了很远，路灯的光远了又近，近了又远，影子变化着长短，孤零零地印在雪地上。

大概是手快要冻僵的时候，张尧将手塞回兜里，碰到稍显暖热的手机，于是机械性地将手机取出来，点开了下午的时候，黎锡发给他的最后一条语音。

“对啦对啦，新年快乐呀！我火上熬了排骨汤，晚上过来我这儿吧？”

张尧好像生了很大的气。

法医的工作和刑警这边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不是所有死因不明的尸体都要劳驾凶案组出警。

即便是谋杀案里的尸体，多数时候两天之内就可以完成尸检给出报告，而一般的凶案在两天之内也就破获了，两天之外再要从尸体身上找出线索，往往是常规尸检之外的东西，这种情况自然也很少出现。

于是给出第二个受害人关某的尸检报告之后，一时之间，黎锡就算是暂时完成了对“骨生花”一案的工作内容。

法医部和凶案组不在同一楼层，黎锡多数时候都在办公室里，张尧多数时候又在外面奔波，隔天上班竟是连一面都没有见到。

黎法医冷着俊美极致的脸，等公交回住处的时候较着劲儿想：不见就不见。

自己当初听到第五分局急缺法医头脑发热过来补缺救急，难道是为了给人家方便让人家随意调查自己朋友的吗？

再说了，他又不是说不许他查，但一点儿切实的线索都没有就去唐突别人，自己这个把人家搅合进来的觉得有些不合适难道也不行吗？

黎锡沉着脸回去家里。

楼下小苏悄悄在二楼门口的地方挂的一袋金黄色的散发着奶甜味儿的爆米花，都没能让他露出感到温暖的笑容。

黎锡进去自己的空间，揉着煤球草草解决了晚饭，又做猫奴勤勤恳恳地换水加粮倒猫砂，然后不到九点就洗完澡躺到床上，按着身边的煤球的粉色肉垫儿睡了过去。

半夜的时候，黎锡从噩梦里惊醒。

只不过这一次和从前的很多次一样，床边没有人陪着他，圈着他，用熟悉且安定的声音喊他的名字。

甚至这一次，梦里那个等在远处的身影露出了失落的神色，不等他走近便消失在了黑暗里。

黎锡听到自己的心脏轰隆轰隆，他侧过身，拿过床上另外一只枕头抱着，明明知道那上面什么都没有，还是忍不住眷恋地拿脸颊蹭了一下。

那是张尧前几天在这里留宿的那次，抱去沙发上枕过的枕头。

黎锡抱着枕头，听着卧在小腹前面的煤球规律的呼噜声，睁着眼睛过了很久才重新睡着，直到闹钟把他从床上叫起。

这一天上午，他仍然没见到张尧的影子。

分局有自己的食堂，伙食也非常到位。

黎锡中午特意早了一点儿下楼，在去食堂的必经之路上慢吞吞地晃荡，一路不得不和自己认得或不认得的面孔打个招呼，直到他碰见了一个相对来说更熟悉的面孔。

小于端着饭盒走近了，作为非单身人士，非常大方得体地和黎锡打了个招呼：“黎法医，是要去吃饭吗？”

虽说更为熟悉算是一件好事，但黎锡也不好再慢吞吞地乱晃，和小于一起往食堂过去，微笑着点了点头。

小于并不知道黎法医和他们尧队前天晚上闹了不愉快，在她的认知里，这位是尧队的竹马哥哥，而尧队面冷却心热，除了工作要求严格，其余时候对他们这群队员都是非常好的，所以能让尧队看重的人，他们也一并都以非常好的态度对待。

至于近期开始谈婚论嫁以至于心态有些母化这件事，小于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小于捧着不锈钢的饭盒跟在高她足足快两个头，却瘦成一张薄片的黎锡身边，抱着队长的竹马多少也算哥们儿的心态多嘴道：“其实咱们食堂的伙食不错的，黎法医应该按时吃饭，队长前天还念叨你太瘦了，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比较有营养又方便做的食谱呢。”

黎锡有些恍惚，前天的时候，他还和他挤在一张桌子上吃早点来着，后来尸检结束，张尧催他回去睡觉，下午醒来的时候下了雪，自己还很高兴地拍了照片给他看。

黎锡抿了下唇，忍不住问道：“……你们队长呢？他怎么没过来吃午饭？”

小于一摆手：“队长和老钱一早就去云村啦，好像说是要查问一些线索，好像是那个捞上来的皮筏子通过厂商什么的找到了一些东西，我也没听清，我在追第二个受害人的线索，这不，准备打了饭回去继续看监控呢。”

黎锡“哦”了一声，说了一声“辛苦”，买饭的时候又帮小于多拿了一块儿蛋糕。

他自己没拿饭盒，也不想制造多余的垃圾，于是拿了消毒的餐盘和筷子，就在食堂寻了个清净的角落慢慢吃着。

一边吃饭，黎锡一边拿出了手机。

他在自己住的地方装了监控，一则防盗，二来也可以随时看看煤球的状态，猫姑娘一个人在家里正在发疯，从这个屋里嗖一下窜出去，嗖一下又窜回来，半点儿没有淑女的自觉。

黎锡摇摇头，退出监控，微信上除了新闻的红点儿没什么新消息，和张尧的对话内容还停留在前天。

黎锡看着对话框发了会儿呆，在朋友圈刷了一下，没有什么东西。

黎锡退出微信，转念又点进了微博，尽管在当年的事情之后，他一度无法心平气和的看待这些网络社交平台。

在国外时还是重新下载并注册了新的帐号，不定时的刷一会儿乱七八糟的东西。

徐北也在他这个账号的关注列表里。

黎锡吃得七七八八，想起那天晚上的争吵没了继续填胃的食欲，他将餐盘推远一些，支起手腕垫着下巴，另一只手点进石北的主页，随便刷了几下。

张尧去了云村，皮筏子上面没有人体组织不归他管，所以黎锡也不是很清楚他们具体查到了什么。

但张尧显然没和他赌气死盯着石北不放，只是在尽职尽责的追查每一条线索而已。

……警察的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