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嬷嬷悄悄皱了皱眉,盯着小丫鬟背影犹豫道:“是否等大人入府再做定夺?”
林梦安转头看去,只见那老仆妇离自己足有一丈远,眼中略显敷衍,似乎并未将刚才的话放在心上,于是笑道:“嬷嬷且先预备着,改日老爷进府,自然用得着。”
钱嬷嬷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上前一步说道:“老身正是此意,你我做下人的,哪里知道主子在想什么,姑娘累了一上午,不如先去瞧瞧住处。”
林梦安诧异道:“嬷嬷连我的住处都安排好了?”
钱嬷嬷笑道:“咱这府上规矩大,一切都得按章程来,丫鬟婢女住一处,使唤婆子住一处,护院家丁住在外院,姑娘是老爷身边旧人,那就是亲信中的亲信,住的自然是丫鬟婢女里最好的那间。”
林梦安盯着老仆妇,忽然发现她并不像在门口表现得那般顺贴,于是笑道:“有劳嬷嬷带路。”
丫鬟女婢居住的别院位于府宅靠东偏北处,由三排低矮瓦房组成,瓦房南侧是一处花园。
时值初春,园内新芽乍露,如点点绿萤挂在枯枝之上。
钱嬷嬷指着最南排一间瓦房说道:“这间是先前婢女总管住的,国公失势后她受牵连下狱,便空置下来,如今姑娘来了,正好补缺,房间宽敞明亮,朝向又好,出门便是花园,旁人想要还要不到的。”
林梦安静静看着老仆妇妙语连珠,一时有些语塞,老爷自然是不能让她住在此处的,但这钱嬷嬷慷慨激昂,俨然将自己当成了府里的总管,如此一来,自己倒不好再说什么。
她本就不善与人争斗,心中有所依靠,倒索性懒得与这老仆妇计较,只点点头道:“既然钱嬷嬷已经安排好了,我便住在这间。”
钱嬷嬷见小丫鬟如此识趣,不禁满意点头,上下打量一番,忽又故作惊讶大声嚷道:“姑娘竟没有随身细软吗?连个包袱都不带。”
林梦安摇头道:“今日只是来认认门,夜里还要回去的。”
钱嬷嬷笑道:“姑娘真是辛苦,一路走来想必累了,先回房歇息歇息,待晌午开饭时,老身再命人叫你。”
林梦安实在不想与这老婆子再做纠缠,听闻此言立刻点头道:“钱嬷嬷莫要多礼,我自会照顾好自己。”
一番下马威使出,小丫鬟毫无抵抗,钱嬷嬷满意转身,对身后女婢冷冷道:“走!去西院瞧瞧!”
晌午将至,两人走在连廊上,颇有些姿色的女婢开口说道:“娘,你说这许大人厉害吗?”
钱嬷嬷头也不回道:“住这样宅子的能是凡人吗?我听说他是御前红人,今年才十六岁,前途无量。”
女婢继续说道:“既然是这么厉害的人物,刚才娘怠慢林姑娘怕是不妥吧?”
钱嬷嬷边走边道:“你懂什么?这样的人物,身边哪会缺女人,小丫鬟确实漂亮,但你瞧白日来的时候,连顶轿子都没有,随行禁军也不曾进门,只言片语就将她打发了,可见这小妮子并不受宠,况且我按府里章程办事,谁也挑不出理来。”
女婢低声道:“这么漂亮的姑娘都不受宠,那许大人的眼光得多高。”
钱嬷嬷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女婢道:“长得漂亮未必有用,男人都是贱骨头,你得学会勾,虚虚实实,忽冷忽热,勾的他抓心挠肝,恨不得天天往你床上钻,懂吗?”
女婢挠挠头道:“女儿不太懂。”
钱嬷嬷不悦道:“你怎么这么笨!等老爷入了府我再细细教你,如果你真能爬上他的床榻,老娘也跟着鸡犬升天了!谁还天天在这提心吊胆受这般鸟气!”
二人边说边走,片刻之后,消失在转角处。
却说林梦安被钱嬷嬷一番刁难,却并不生气,女人心中有底气,便不易起波澜,对于这般待遇,只当趣事,一笑置之。
既来之,则安之,见四下无人,姑娘干脆迈步进入卧房细细打量起来。
房内陈设极简单,一张木床,一组衣柜,一面镜子,再无其他。
想到那个被下狱的女婢,心中不禁有些伤感,正要转身离去,却听背后传来一道声音:“你……你是新来的吗?”
声音清脆,悦耳动听,林梦安抬头看去,见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婢正站在门口。
“今日刚刚入府,你也是这府上的吗?”林梦安问道。
女婢怯怯回道:“我住在北排第二间。”
林梦安莞尔一笑,她第一次见到比自己还胆小的姑娘,好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桃。”女婢小声回道,随即又补充道:“桃花的桃。”
林梦安走出门去,对女婢笑道:“我叫林梦安。”
小桃指着她身后小声说道:“这房间,不吉利。”
林梦安好奇道:“奥?如何不吉利了?”
小桃道:“这房子死过人。”
林梦安转头看了看,又回过头说道:“钱嬷嬷说之前住在这里的女婢被下狱了。”
小桃摇头道:“不对。是抄家的时候锦衣卫玷污了姐姐,她就上吊了。”
林梦安大惊道:“锦衣卫竟如此大胆!”
小桃张了张嘴,犹豫片刻,终究没有说话,低下头喃喃道:“怪姐姐太漂亮。”
林梦安怒道:“放屁!”
此言一出,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不知为何竟说出这番脏话,想来是常受老爷“熏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