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七。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舒洲城的街市比起洛阳,要冷清得多。
布料店的老板慢悠悠地关上了木门,扛起半缸大米往家里走去,这个年头,小城的生意并不好做了,粮食好像渐渐比货币更适合交易了。
在经过城墙边时,透过一众懒散的守卫看守的城门,能看到远处湖面上一处屋亭灯火辉煌,远远的能听见歌舞乐曲之声。
平日里染坊送来的大部分昂贵布料,都是卖去了城外的那个地方,布料店老板放下了米缸,朝着那个屋亭微微欠身拜了拜,衣表示感谢,便高兴地回家去了。
那一排亭子围绕湖边而建,又在西北方撑起一丈多高的巨大屏风,屏风内是浩浩荡荡的彩色大旗,画着天南会的许多加入了天南会的帮派和家族的标志。此地正是天南会的分堂之一,设在湖边,乃是暗地里掌控舒洲江湖的地方。
寒冷的冬风跨过屏风,吹的这些旗帜呼呼作响,将照射在其上的灯光荡漾开来,将天南会的霸道与奢华展现得淋漓尽致。
屏风之内,摆着一张大桌子,桌子上都摆满了江南各地的名菜。
董远坐在侧位,把主位留给了岳千流,这天南会的分堂甚至没有任何人来陪酒,只留了几个倒酒端菜的小童。
以此看见董远如今在天南会的地位,说是独断专权也不为过。
“岳盟主霸气侧漏,统领天下刀客,云公子文采斐然,小小年纪便名传千里。今日来的匆忙,此地竟寻不到够格的天南会豪杰前来陪各位喝酒,只得我自罚三杯了!”董远端着酒杯,连干了三杯。
岳千流虽不善与生人交,倒也说得来面子话,毕竟没吃过猪肉也看过别人吃。
“董兄高抬在下了,我这刀盟盟主,不过是黄沙筑塔,虚名罢了,您的天南会,才是铁打的壁垒。”岳千流倒也不是自谦,刀盟本就是虚名,还要担心各地的一流刀客前来挑战。
岳千流不像庄白那样对剑道高洁专一,也不如自己的朋友江无波喜欢与人搏斗,所以名声上自不如剑盟盟主。
“我也不过承接了江南的朋友们照拂,才有幸做了大家的代表罢了。”说着他拿起帕子试了试嘴,挽着袖子夹了一块花糕吃起来,他虽已尽力装作文雅,但肩膀仍不由抽了抽,显然是不习惯这些动作。
第五如云把这些都看在了眼里,他心里已有了结论,自不觉得奇怪了,他倒也没有提这件事,反而借着岳千流的话说道“董叔叔说话可真是好听啊,好似绕着油灯的飞蛾,老是绕圈,却绕不到火心上。”
“公子这么说,我这飞蛾若是真直奔火心,岂不自焚而死了?”董远笑道,心里却想,早听说这第五如云向来狂放,说起话来不给人留面子,看来倒是闻名不如见面。
“哈哈哈,您若是飞蛾,那我便是草芥上的火苗,您的翅膀一扇,我就灭了。”第五如云继续激他。
“既然如此,那咱们也不客套了,我确是有件事,还恳求云公子能相助。”董远又喝了一杯酒,忍不住吐出一口热气,“我虽做了天南会的盟主,但却自小仰慕桃花先生之名,只恨不得一见。”
“正好,不久之后我外公便要宴请好友一起过节迎春,我写一封信,到时候你来便是了。”第五如云倒是爽快,他本以为董远还有些其他事,哪知道弄得这么庄重却只是为了参加桃花先生的宴会。
“那就多谢云公子了。”董远说着不免惊讶,早就听闻这桃花先生偏爱第五如云,没想到竟致如此,一封信便可让他参加桃花先生的宴会。
“你们一来一往说了这么多,条件也谈了,正事儿也说了,我倒想插一嘴。”江上烟说这话时瞧了瞧岳千流的眼色,见自己师傅并无意见,方才说完了这句话。
“江姑娘有话便说,我与姑娘的父亲十年前在泰山交过手,也算得上是朋友了,却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董远含笑说道。
“父亲游历北塞海岛,修行剑道,要过些年才会回中原。”江上烟落落大方地说道。
“姑娘这些年来跟随岳先生,可有挂念你父母亲?”董远这一聊起家常来,倒是舒坦了许多。
“母亲一直住在徐州,我常去见她,自不挂念,至于父亲,他正在修行剑道。我也要好好跟着师傅学刀练武,要是互相牵挂,乱了心神,恐怕刀剑都学不好了。”说着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第五如云微微一笑,看向江上烟的眼神,多了几分钦佩与理解,他何尝不是很久未一家团聚了,江上烟是女子,竟也能如此坚韧,实在是可贵。
董远也知自己这话没问好,立马换了话题,连忙说道“江姑娘刚才不是说要插一嘴,不知有何事商量?”
江上烟也不含糊,人家话头转了,她的情绪也不拖泥带水,立刻淡淡说道:“我跟随师傅修行以来,刀法内功都已初窥门径了,走了许多地方,很难有可以接我一刀的同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