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准备什么?”玄夜负手而立,玩味地看着脚下之人,“崔判,你大老远地跑到城门口来,恐怕不是来迎接本君的吧?你就这么怕我进去?”
“没没……没没没。”红衣判官汗都快下来了,“不过君上当年差点拆了我无间狱,小的们花了数百年才修了个大致差不离,的确……的确记忆犹新。”
我一思忖,玄夜当年因辛渊辛渐双胞兄弟死伤一案,的确曾被堕于无间地狱,听闻那是十八重地狱中最险恶的一重,专门囚禁重犯,看来他们虽然关住了他,却也没讨到什么便宜,让这判官经过这么多年仍心有余悸。
玄夜挥了下手,“你别怕,本君这次只是送这位姑娘过来问问话,问到了就走,你先起来吧。”
“好好,”姓崔的判官抹了把额汗,扶着乌纱直起腰,眼睛看过来,“不知姑……姑姑姑……”
他人还没站直,眼睛忽然瞪得如铜铃,一手指着我,膝头一软又扑通跪了下去。
我以为他刚刚被那大魔头吓得余悸未消,话仍然说得不利索,所以姑娘二字结巴了半天也说不出,正要上前安抚安抚他,那判官终于倒上一口气,叫道:“姑……姑奶奶你怎么又来了?!”
“大人您也认得我?”这下可吃惊不小。
“化成灰也认得啊!你是不是百多年前曾用禁术把自己的血魄与一名凡人连在一起?”
“正是。然后我的元神也被一同拖入地府,大人当年见过我?那么是否记得当时拘我们来此的鬼差是哪一位?我正是要寻他!”
“姑娘你还是速速离开此地吧。”崔判哭丧着脸,“你这尊仙身在我冥界待不了许久,上次元神到此不过一时片刻就失去了知觉,险些魂断此处啊!”
我心头收紧,“后来呢?后来怎样?是谁救了我。”
“一位白衣上神从天而降,将十殿阎罗全都堵在大殿之上,问我们要人。可你那时已经随着凡人的魂魄被带上了黄泉路,黄泉路上亡魂如过江之鲫,你又被阴气重伤昏迷,黑压压的上哪去找啊!”
“然后呢?”
“那位上神好生厉害,单枪匹马把黄泉路整个拦住了,任谁都近不得身,无数亡魂被堵在路上,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一片大乱啊!最后几位阎君怕僵持下去误了凡人投胎的大事,只好派出地府上下几乎全部阴差,在黄泉路上一个一个的翻,才把您从众鬼魂之中找了出来。”
“那跟我一起来的那个凡人呢?”我紧张地问。
“谁?……哦那个凡人啊,那人一直抱着姑娘不放,非说与你有姻缘之约,但上神跟他说,那不是姻缘,只是因果,还跟他讲,你的元神投不了胎,再待下去只能灰飞烟灭,他才放了手。”
……不是姻缘,只是因果……
师兄说过同样的话,他说我欠天佑的本非姻缘,而是一段因果,已经用我的血和半条命还尽了。
“您说的那位上神……他长什么样?”我犹犹豫豫地问。
崔判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那位天神身着白衣,戴着一顶围纱的斗笠,看不清面目。”
“阻断黄泉路?”玄夜饶有兴味,“贵宝地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本君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判官尴尬地拢拢胡须:“实不相瞒,这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所以阎罗大殿有令,严禁将此事泄露出去。”
玄夜:“十殿阎罗可不像多大度的人,怎么也没告上天庭追究此事?”
判官眼神闪烁,“这个……事后下官们也曾想要追究,可遍寻六界都找不出半点线索,既不知道这位姑娘是谁,也不知道那位上神是谁,两位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我们就是想告也没有证据啊。”
玄夜呵呵笑了两声:“纵观六界上下,能胁迫十殿阎罗,令八千鬼将近身不得,加起来能有几个?”
判官也跟着干笑,又转向我道:“上次姑娘离开时,元神已经严重受损,实没想到还能有缘再见,还未请教姑娘芳名?是何来历?”
玄夜:“你不知她来历?她可是……”
我截断他的话,快语道:“小女是夜宫的奴婢,贱名不值一提。”
玄夜斜眸过来,眼睛里写着四个大字我,的,奴,婢?
我侧首以袖遮掩,对他无声说了两个字,求你。
判官如果知晓我真实身份,立刻便能猜出当年掀翻地府来讨人的正是师兄,这事若真的泄露出去,被神霄玉清府知道太子在囚期间私自下山,不知要引来多大的风波,又会给师兄带来多大的麻烦!
玄夜勾唇,目光微凉,广袖一展将我揽了过去,懒懒道:“的确是本君的奴婢,白日暖手,夜里暖床。”
我在他怀中一僵,但也不敢乱动。
判官又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下官们不知这位姑娘是君上的人,之前多有冒犯,还望君上恕罪!恕罪!”
我暗暗拽了拽玄夜的衣袖。
他开口道:“本君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崔判,你只需告知,当初带本君爱姬与那凡人来地府的鬼差是哪位?我们问了话就走。”
“君上,这个好说,好说,您要是问别的什么人是哪位鬼差拘来的,下官真不见得记得,但这一位下官可忘不了。”
我暗想,谁要是领回了那么大一个麻烦给我,我也一辈子记得他。
只听崔判道:“那拘魂的鬼差名叫银钩,但他现在不在地府。”
“他去哪了?”我问。
“姑娘有所不知,自从生死簿丢失后,我那些鬼差们就乱了套,完全不知该何日何时何地拘魂,以至于孤魂野鬼四处游荡,万不得已下官们想了个办法,把阳间分成不同区域,令鬼差各自驻守,随时候着,见到游魂就先收着,攒足了数目再一起带回来,银钩昨日刚刚回来过,算一算,下次回来大概要在三日后。要不,两位先到下官府上小住?我为君上和夫人备一间最好的上房。”
“好极。”
“不行!”
玄夜一笑,我一惊。
忙摆手道:“我……我不是不能在冥界久留?”
判官一拍脑袋,“看我这记性,怎么说着说着就给忘了。”
“夫人怕什么,有本君在,哪能再让你落入黄泉道?莫说三日,住个百八十年都能保你无虞。”玄夜含情脉脉地摸我的头。
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判官大人,还望您告知银钩在凡间驻守何处,我可以去找他。”
崔判从怀中掏出一个簿子,唰唰翻了几页,说了个地址。
真巧,那正是我遇见宁北辰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