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鸡啊。”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条床单了,雪白的棉布上满是一只只圆滚滚的、黄嫩嫩的、毛绒绒的小鸡,又好看,又好吃。
他还是不接。
“随你。”我把衣物放在他面前,扭头走了。
“怎么,生气?”
我没回头,只摇了摇手。
我要在乎你,才会生你的气。一介凡夫,萍水相逢,还不至于。
回了卧室,我挽起裤脚查看腿上伤势。犬牙锋利,在脚踝处留下不大不小几颗齿印,流了血,但伤口已经凝合,并不觉得很疼,看上去也没有红肿,我想应该无大碍。幸好这一口没有咬实,不然肉怕是要保不住的。想起白天的险状,不禁心有余悸。要是师兄和杏姑在就好了。
我仰面倒在床上,望天。
忽然尤其的想念师兄,还有杏姑和盘帝山。想谪仙池畔的青石,想老梧桐下的藤榻,想石板上那局怎么下也下不完的残棋,最后的最后,很不情愿的,想起我言之凿凿的誓言。
狐女清筝,有生之年,永不踏入盘帝山!
狠绝之言说的时候快意,却忘了,我是狐狸,我的有生之年,是很长很长的。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起了风,一断一续地盘旋,像小兽抽抽搭搭的呜咽。我百无聊赖地侧耳听了一阵,正昏昏欲睡,忽然想到什么,不由弹坐而起糟了!小蓝还在外面。白天见日头好,就把他搬出去晒了晒,竟然忘记收回来,夜里泛凉,又起了风,他准要发脾气了。
跳下床推开窗,就见小蓝瑟瑟缩缩猫在角落里,被夜风吹得摇来摆去,叶子都掉了数片。
“死狐狸,想害死我?”声音真响,尤其是对于一盆花来说。
“别气别气,这不来了吗,白天出了点事,回来晚了。”
小蓝是一盆风信子。当年下山的时候,杏姑把一颗奇怪的“洋葱”交给我,让我取四方之土培育,取无根之水灌溉,那时我刚刚离开盘帝山,心情郁郁,哪有心思伺弄一株植物?胡乱塞起来便忘记了,几年前,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突然滚出了这颗洋葱头,我蹲在地上瞪了半晌才想起它是什么,半是疑惑半是好奇,便找个盆子来把它栽了下去,四方之土好找,我从房前屋后挖点就是,无根之水,我猜该是雨水,房檐底下放个瓦罐,一场雨就接满了。
洋葱头长得飞快,没过多久便抽枝散叶,在一个春日融融的早晨开出花来,一簇簇的小蓝花,我这时才知道它不是洋葱,而是风信子,盘帝山的山谷中有许多,我点点它初生的花瓣,赞了声,“好美的花。”
那朵好美的花突然说了话,生生把我吓了个跟头。它说,“美你个头!”
惊魂未定之时,小蓝已经连珠炮似的把我数落了一顿。我懵懵懂懂地听了个大概,原来,小蓝是一株仙草,原来四方之土不是指我家房前屋后,而是东岳南岳西岳北岳四座名山,原来无根之水也不是能在房檐底下接的,而要在天上的云雾中采集。还有,原来花也是有性别的,小蓝是男的,最恨人家说他好美。
其实如果早知道洋葱头开出花来会说话,我早就把它种下去了,虽然小蓝脾气坏,可他是我在人间唯一的伴,我们相依为命。
今天害他在外面吹冷风,以为又要被他一顿好训,把他放在窗台上,我作洗耳恭听状。可他只是抖了抖叶子,正色道:“阿筝,有你的口讯。”
“呃?”
“花朝夫人在找你。”
“杏姑?找我?你怎么知道?”我一头雾水。
“因为我是风信子!集草木之灵,可千里传音,上通九天,下通地府,这都不知道,真不知道你那长了500年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小蓝边说边摇了摇花尖,一朵花苞像喇叭一样展开来,凌空响起一个声音:“阿筝,速归。”
真真是杏姑!
听到杏姑久违的声音,我先是一喜,旋即一惊,杏姑这百十多年都没与我通过音讯,现在突然找我回去,而且语气如此急促,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盘帝山怎么了?师兄怎么了?一时间我心神大乱,急急把颈上的玉锁掏出来,念动心诀,驱动盘门开启。
玉锁莹莹泛出微光,光芒渐盛……
“这又是什么?”一个脑袋凭空凑过来。
我扭头一看,正正对上夜生的脸。“你怎么进来的?”耸然一惊。
盘门即将打开,这大胆冒失的凡夫在这当口凑过来,一旦被吸入跨界之门,凭他毫无灵力的血肉之躯,怕是三魂六魄会被打得渣都不剩。
情急之中,我随手抄起手边硬物挥向他的后脑。
“呃……”
“啊!”
两声叫喊。叫得比较响的那个是小蓝。
这才发觉自己随手抄起的是个花盆,此时盘门已经打开,我扭身而入,连句抱歉都没来得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