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妞,我不介意你再多抱一会,不过我想你认错人了。”
我噎住,抬起脑袋。
那人微微歪着头,嘴角若有若无地噙着一抹笑。
不不,他不是师兄,师兄从不这样笑。
我连忙放手,胡乱抹了把眼泪,有些不好意思,更多是失落,“你是谁?”
那男人又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救了我,从现在起,我是你的了。”
他语带轻佻,我格开他的手臂站了起来。
刚刚那只獒躺在离我极近的地方,一动不动,像是死了,身上却看不出伤口。我心有余悸地俯身查看,“怎么回事?”
“你不记得了?”黑衣男子道,“我刚才在山上走,半路撞上这东西,然后它追我跑,跑到这里,女侠你就从天而降了,于是我死里逃生。”他轻描淡写的,倒一点也看不出死里逃生的样子。
“它怎么死的?”
“你杀的。它要咬你,你扔了个珠子出来,它就倒了。”
“珠子?”
他指指上面,我抬头,只见一颗晶莹的圆珠悬在半空,幽幽地泛着白光,光芒正在渐渐转淡。
乾坤珠!
我伸出手,宝珠认主,徐徐落入我的掌心,悄然没入肌肤。怕被这凡夫看出有异,我假装握拳,做了个放东西进衣兜的动作。
“这是什么?”那人果然好奇,凑过来问。
“便携激光器,防身用。”我答得流利。
在人间待久了,我尽量避免在人前施弄法术给自己找麻烦,不过也难保有不小心穿帮的时候,学会及时编瞎话是不得不会的本领。
凡人其实很好骗,他们有自己看世界,解释世界的方法,哪怕是怪力乱神,只要给他们一个符合逻辑的解释就行了符合他们自己的逻辑的解释。
“哦。”男人点头,又问:“它为什么能悬在半空?”
“电动的。”我面不改色。
“哦。那为什么你一招手它就会动?”
“遥控的。”
他又哦了一声,看着我,似笑非笑。
我怕他再往下追问,反问他:“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他看上去很狼狈,大概是刚才逃得急,身上的衣服被树枝刮得破破烂烂,但看神色似乎没什么大碍。
果然,他摇头,说没事。
“没事就行,你先走吧,下次注意点,不要一个人进山,不然没这么好命再遇到我。”我打发掉他,转头去看地上那只獒,暗自琢磨着,要不要使个御风诀把它一起带回去?看上去普普通通一条犬,为什么不怕我的法术?总觉得有蹊跷。
旁边的男人没有动,他默了一会,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正盘算着把那狗怎么办,心不在焉地答:“清筝。”
“狗肉腥骚,清蒸不好,我看不如红烧。”
“你,你才叫红烧呢!”我回过神来,瞪他,“我叫清筝,清筝乐鼓的清筝。”
好端端的名字被他歪成那样,我又想气又想笑,脸绷了一下,到底没绷住,露出笑意。
他也笑了。
破衣褴褛的一个人,劫后余生的站在那里,汗湿的头发贴在额边,脸上还带着几条血痕,却能笑得那么自在安然。
我这才好好地打量起他。这人个子很高,骨骼挺拔,五官轮廓与师兄像足五分,我暗暗探了探他的周身,没有探到一丝灵力,只是个普通男人,想来相貌相仿只是巧合,而且仔细看起来,他与师兄也有许多不像,他的肤色很白,眼睛细长,唇形更薄,就连那滴十分相似的血痣,长在师兄额前,只觉肃穆宁静,可点在他的额头,竟隐隐有些妖艳。
最大的不同是,这人爱笑,好像天生长了一张笑脸,不笑的时候脸上仿佛也带着几分春意。
我猜,以凡人的眼光,这应该算是付好皮囊。
其实我一直不擅评断凡人的美丑,只因非我族类,这就好比,让你们人类说哪只狐狸比哪只狐狸更美?你也未必知道可是我就知道。
但我猜,这男人应该算长得不赖,因为他像师兄。
师兄的相貌极美,这是杏姑说的。当年我第一次从人间听到到丑八怪这个词,觉得新鲜,回到山上便问杏姑,我是不是丑八怪?杏姑惊说怎么会。我又问,你是不是丑八怪,杏姑笑着摇头,接着问,那师兄是不是丑八怪?杏姑大乐,说,你这狐儿,生得鲁钝,不辨美丑,也就罢了,可你莫非连“天上人间,公子清欢”这句话也没听过么?
这有什么,我不以为然,我道行浅,又长年累月的被师兄关在山中修炼,没听过的没见过的多了,那是什么意思?
杏姑道,意思就是,把天上人间的男子全算上,也找不出几个敢与你清师兄争颜色的人。
咄,于是我就知道了,师兄是个大美人。
可惜的是,师兄性子清冷,不苟言笑,我却总觉得,无论是人还是狐,笑起来总是更美些。
比如眼前这黑衣男子,笑的时候便尤其顺眼。虽然只是初见,可不知为什么,我对他殊有好感。
后来,杏姑常常因此而责备我善恶不分。她说,口蜜腹剑之人,笑里藏刀,眼角眉梢全是算计,旁人见了躲都来不及,也就只有你觉不出有异。
我不服,凭什么说只有我?
她叹气,因为他笑起来像狐狸,让你觉着亲切。
唔,就算是吧。
或许是因为杏姑所说的亲切,又或许是因为他长得有几分像师兄,总之,当他说身上的财物全部跑失,需要我帮助的时候,我一口答应了。
晚霞落尽,天边只余一线微光。
他的身上挂了彩,我的脚也受了伤,相互搀扶着往山下走。
“对了,怎么称呼你?”我突然想起来。
“夜。”
“夜什么?”
“夜什么都行。或者,你就叫我夜。”他轻轻一笑。
我也笑了笑,他既有意隐瞒,我也无心多问。不过,以单字唤人是极亲昵的叫法,我叫不惯。
“叫你夜生可好?”
“随你。”
说话间,夜已降临,暮色四合,最后一缕霞光隐没山巅。
四周静悄悄的,连风也没有,可不知为什么,我忽感到一阵心慌,像是有奇怪的什么从四面八方涌来,迫人心神,我警觉地扫了一眼左右。
夜生伸手搭住我的肩,凉沁沁的,他在耳边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回头望望漆黑的山林,紧了紧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