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琬面色冷清,低垂着眸与姬无双各坐在一张椅子上,浑身散发出一股冷意,充满着拒人于千里之外之感。
姬无双莫名觉得备感压力,这个女儿每见一次,她都觉得威严日重,身上越来越有皇帝的影子,她每每见了都觉得不自在,说来可笑,她这个当母亲的竟然会害怕自己生的女儿,母女俩越来越没有话说,以至于日渐生疏。
眼见着苏琬一句话不说,只是冷冷地坐在那里,姬无双略显局促,道:“琬儿,你和窦家公子很是熟稔?”
“您这么晚叫我过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苏琬觉得甚是无聊,站起来欲走。
姬无双忙叫住她,隐含着怒意道:“母后话还没说完你就要走,现在是不是母后找你说个话都这么难?”
苏琬耳边回响着那一句你把一切推到琬儿身上,心就一阵一阵纠着疼,如果她把她当作亲女儿,怎么狠心说出这一句话来,像是一把刀一样戳进她的心口里,令她心冷心寒。
苏琬愤怒地转过身来,一眼看到了姬无双少了一只耳朵的半边脸,顿时就什么都说不出来,女子爱美,少了一只耳朵,听力也退了不少,姬无双本就是郁闷难抒,成天成天躲着不愿意见人,性子变得更加沉闷懦弱,好不容易近些日子才敢出门,却还是用厚厚的头发挡住了半边脸,作为女儿,苏琬也是心疼的。
苏琬坐回了椅子上,语气放柔了些:“你到底想问什么?”
“母后瞧着窦靖那小伙子对你似乎有些意思,琬儿你也有十八了,也是时候该想想你的婚事了,母后倒是觉得窦靖挺不错的,身家清白,人品贵重,家里也没有通房小妾这些腌臢事,当真再好不过的人选了。”
苏琬一听,脸色微变,当下便不满道:“窦靖再好皆与我无关,如果母后是要与我我说这些,那就不必再讲。”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宫是你亲娘,怎么能不为你想,你已经十八岁了,连你妹妹元贞都嫁了,难道你还想当一辈子的老姑娘不成。”
“我就愿意当一辈子的老姑娘,我不会嫁人的。”苏婉铁青着一张脸,拒绝道。
姬无双也怒了:“你这是在为谁终身不嫁的?苏琬,你不要告诉本宫,你还在想着叶芃那个贱人?”
“我没有。”
“没有?没有你还收着她的东西,每日画着她的画像?齐姑姑,你去给本宫拿过来。”姬无双怒指着齐姑姑,脸色极为难看,她本是不想说的,想着让时间慢慢冲淡一切,久了苏琬就会放下心里不该有的枉想,谁知苏琬这般冥顽不灵,当真是惹怒了她。
齐姑姑转身进去内室。
苏琬慌张地站起来,“你拿齐姑姑去拿什么?”
姬无双不语,冰冷的眼神瞧着她,齐姑姑很快就出来,手里用檀木盘子捧着一堆纸张,还有一枝蝴蝶人簪子,一方手帕。
苏琬一见,整张脸都黑了,疾步过去,紧紧地抱住所有的东西,愤怒道:“谁准你们碰我东西?”
“本宫准的。”姬无双打翻她手里的木盘,无数的纸张四散开来,如同片片雪花,飘落在二人面前。
母女俩冷对而视。
苏琬蹲下去捡,这是她的心血,寄托着她的思念与情丝,也是她心底深处最美好的东西,怎么允许别人这样去践踏。
姬无双看着她毫无仪态在地上爬着捡的模样,越看越来气,一脚踩住那满地的纸,随意捡起来数张,一张张皆是叶芃的画像,或站或立,或浅浅言笑,一笔一画,栩栩如生,若非有满腔的情意,对叶芃无时无刻关注着,如何画得这般神形俱佳的画来,苏琬向来不是一个对诗画有天份的孩子,可她画叶芃,偏偏就画出了神髓,仿佛一袭灰衫男儿装扮叶芃就站在她们的面前,随时会从画中走出来一样。
“但愿君心似我心,夜夜流光相皎洁……”姬无双手紧攥着画像,攥得手指青筋暴凸,一只手大力地拉起苏琬,声声质问道:“你要与谁夜夜流光,你希望那个贱人跟你一样有这种不堪的心思,你别做梦了,她恨你还不及,你一日是我姬无双的女儿,她就会恨你一日。”
“那我便不要当你的女儿。”苏琬冲口而出。
啪的一声,姬无双一巴掌打过去,手止不住的颤抖,手心发着麻,眼睛气得通红,她一手养大的女儿啊,如珠如宝地疼着,瞧瞧她说了些什么话,为她的仇人,竟要不认她这个娘,她到底做了什么孽,夫君爱着那个贱人便也就罢了,如今连女儿也爱着那个女人,还爱得如此执迷不悟,连同性之别,连名义辈份都不顾了,就跟魔障了一样,她上辈子一定是掘叶芃家祖坟,这辈子就是来讨债的。
姬无双掐着苏琬的脸,叫她看着那张画像,疯狂地吼道:“你疯了不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你怎么可以爱上一个女子,爱上一个可以本算得上是你母亲的人?”
“我没疯,就是疯,也是被你逼疯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是,她本该是我的嫡母,我怎么会爱上自己的嫡母,都是你做的孽,如果不是当年害死了她,逼死了她,她不会改头换面前来复仇,我就更加不会爱上她,可我已经爱了,就算知道她是女子,也已经这样了,你要我怎么办?”
她的泪一滴一滴落在姬无双的手上,冰冰冷冷的,带着她无尽的酸痛,生而如此,她卷入了父辈的恩怨情仇,她又何其无辜。
苏琬噙着泪,满眼皆明酸苦痛楚。
姬无双搂住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忘了她,嫁给窦靖,从今往后不要再想她,爱情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坚固,你父皇够爱她了吧,不照样为了权势杀了她,那个贱人也曾经很爱你父皇,可如今不照样毁了你父皇的江山,随着时间流逝,没有什么是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