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予掀开帘子去瞧马车外头的景象,九梅山庄地处西郊,四方雾岚叆叇,远离了颍川城中的喧嚣,自成一处世外桃源。
宋彻这回是运气好,若是换个由头她未必肯点头应下,只是这九梅山庄的梅她向往已久,偏生庄主是个怪脾气,从不许外人踏入山庄半步。
眼下即便隔着浩渺的山雾,花予也能看见不远处那漫山遍野的红,的确不是颍川那些规模平平的梅园可以比拟。
宋彻翘着腿往她身边挪:“你瞧瞧,我没说错吧,你肯定喜欢,九梅山庄的梅可不是人人都能见到的。”
花予将目光从景致上收回,不动声色得往身边空着的那一侧移了半分:“九梅山庄的梅宴也不算事,偌大的宋府,怎就你一个人赴宴?”
她可是记得他上头还有一位兄长,即便燕国公不得空,也总不该轮着他的。
花予只是不经意一问,却意外瞧见宋彻脸上一僵,闷闷道:“本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这就奇了,能从没心没肺的宋二郎脸上看到这幅吃了瘪的表情可是难事,饶是花予,心下的好奇也更多了几分。他不说,她也不急着问,只是目光在他脸上转了转,不出意外地便见他还是开了口。
“我阿耶你是知道的,一心为朝政,每年这时候都不得空的,几乎都是我大哥替他赴宴,可今年”
他揉揉鼻子,故意摆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要尚公主的人了,陛下又分外看重他,便也不再似往年得空了。我娘这边就还剩我一个,九梅庄主相邀让那些个偏房所出的去又不体面,这差事便落到我头上了。”
本是一两句话的事儿,他却断了好几处,语中还有含糊,尤其是提到他大哥的时候。花予心下一动便猜了个大概,想是宋家这位郎君自觉得不受重视,吃了些味儿。
可这都是什么事呀。
花予目光看向马车外的风景,不自觉弯了弯唇角。
入了山庄,宋彻也不能再像没事人一般,该走的礼数该行的客套一样都少不得,只说待会儿诸事完毕来寻她,便和花予分开而行。
花予乐得自在,若不是为着这盛名已久的梅宴,她也不必大老远走这一遭。
为着方便,又怕与宋彻一道引人误会,今日花予也特意换上男装,而今看上去也就是眉目清秀了些,不似寻常男子英气,却好在省去不少麻烦。
前两日她以梅入画,修改数次仍觉得缺了些灵气,那两株春酌从东市上买回的梅,相互依偎着缩在双耳青花瓷瓶之中,也是清幽风雅,可感觉上总是缺了些什么。远不似眼前所见,枝头迎风而绽的红梅灼灼热烈,似是嵌在枝上的鸽血石,沾染了些山露,愈显得晶莹剔透。
她沿着重重梅影簇拥的道徐徐往前,起先还可听见周围散落分布的亭台之中传来笑语,她沿着路一直往前走,不知何时起那笑声远了些,而后渐渐消失不见。
四方天地空旷,花予驻足欲要往回走,冷不防听见清润之音入耳:“府中事宜,可已打点妥当?
她下意识看过去,隔着层层梅影,只依稀见着那头的人一身黑衣,即便只能瞧个大概轮廓,却也是惹眼的。
随即响起的声音更年轻了些,约莫是位与她年岁相仿的男子:“殿下放心,一切妥当,只待”
她欲要抽身先走一步,却被那人口中的殿下二字牵走了注意,脑海中浮现的便是昨日萧府见到的那个身影,也和今日这般远隔着一层,没能瞧个真切。
一走神,踏上雪地里一根残枝,那残枝“啪”地应声段成两截,吸引了那头两人的注意。
那道更年轻的声音怒呵一声:“何人在此!”
刹那之间,花予听见有刀剑出鞘的声音响起,想是那头的人觉得她鬼祟有意提防,连忙出声:“在下只是路过,无意打扰二位交谈,还望见谅。”
那头的人影闪动,想是绕过梅树朝她这头来。她双手抱拳,微俯了身子,既是慕家之人,无论何人,恭敬一点总不会有错。
慢慢地,一双靴出现在她眼皮之下。金丝银线织就的精细纹样,只一眼便知不是寻常绣艺。
花予手中紧了紧,复出声:“还望殿下恕罪。”
“既然是无意,便也谈不上恕罪二字,九梅庄主之意本是因缘会友,今日在此,你不必惦记着本王身份。”
那声音慵然,隐隐含笑,花予顺着那一双靴往上瞧,入目的面孔算不得熟悉,却是昨日刚刚见过的。
本章节内容由手打更新
“既然如此,岑愈便多谢殿下了。”
她入私塾自是以男儿身份,可花予这名字却又女气了些,索性取了锦娘那头的姓氏,随后冠了谐音在里头,当初随意拟的名字,用下来竟也有些年头了。
“岑愈?到是陌生的名字。”
慕恒轻轻念了遍,尾音却莫名上扬了些。
他背着光,瞧着她的眸色更黝黑了些,慕恒其人,就如坊间传闻那般温润谦和,那目光不带一丝压迫之意,却让她察觉到了几分意味深长的意味。
这种感觉太糟糕,花予告退的话刚到嘴边,便听身前的男子不慌不忙开了口。
“可本王见你模样有几分熟悉,倒更像是从前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