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骆回来了。
正好,骆平阳的这篇《人人都是课代表》又可以交给他带去地区文联。其实这样有好处,给儿子送稿子,就是给文联送政绩,人家还能不欢迎?总比他要领钱了才去签字好吧?
时间长了,次数多了,杨主席也就听到他骆刻礼的名字了。加上按骆平阳说的注意经营跟杨主任的关系,老骆就还能进步。
这不?这不就已经入党了吗?
谁料老骆说年前不回单位了。处长说放假,那就全处都放假。原因老骆说他也不太清楚,但肯定与新调来的院长有关系。新官上任三把火,人家院长说不必都耗在单位加班值班的,学校毕竟是学校。除了院办和行政处留少数人值班外,其余人等都放假吧。
大家还能说什么?
不过老骆带了信回来,说是盖房子的事儿已经开始备料了。要等三四月份儿才能开工,盖起来也快。
骆平阳总觉得哪个地方不对,想了想,哦,“没人托您带信儿啥的?”
老骆摇摇头。
明白了。中文系王主任说的什么,给骆平阳申请一个特聘教授的事儿,肯定是黄了。不过那个什么写作中心副主任和研究员倒是不需要省厅审批,可骆平阳也没见过他们给一分钱的补贴啊。当然人家也没好意思请骆平阳去开课办讲座什么的,至于创作的成果什么的,愿意拿去说嘴那就说呗。
其实也无所谓。人家也有人家的难处,体制总有体制内的规矩。
再说了,又不是骆平阳在北大评职称被卡,无关紧要的。就算在北大遇上了这种事儿,骆平阳也没辙,只能干看着,忍。
还有熬。
看来,写小说的阶段越来越短了。真到了在北大有教职了,可是不会这么自由惬意的,所以,时间还真是紧迫。
可是,可能是因为刚刚写了两个短篇,而且还很顺畅,这一停下来,骆平阳居然感觉到心里空空的,竟然有好好歇歇的想法。
反正也到了腊月二十八了。骆平阳突然想去看看荣老师,然后,又想去欺负一下荣素云小丫头,呵呵。唉,再不欺负,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啊。工作,生活,会把自己推的越来越远,你说,以后恐怕连见到的机会都越来越渺茫,再说哪里还有闲心吓唬小丫头啊?
呆在家里暂时也没事儿,那就不如索性出去走走。
骆平阳忽焉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这个曾经熟悉已极的小院儿,让他想起了静园的几分仿佛,实际上已经萧索寒寂的岁末,却在骆平阳他的心里依然感受到细竹摇曳桐阴匝地的消息。极为狭窄的小院门,侧身而入,一年四季挂着的塑料垂帘,始终安静的屋内与主人家的气质甚为契合。阳光照在的门楣下,分明是会随时有位清癯的长者抬手招呼,进来,快进来。然后就是“嗖”地一下,便有个十二三岁的瘦削女孩儿,宛若一道清白色的云影飘走,轻盈迅捷。
“荣素云——”,骆平阳不满地喊道,“跑什么跑,作业做完了吗?拿给我检查!”
不管实际上有没有喊出来这声陈词滥调儿,可骆平阳就是感觉又回来了。以前的时日,曾经的情绪,它又回来了。
本来的那种恶作剧后的得意和快乐,现在不会再有了。
齐耳短发的荣素云,也不会再跑了,而是会折身回她的屋里,应该还会细气还嘴一句道,就不理你!
骆平阳带了点东西过来看望荣老师。主要还是带了两份期刊,《文学遗产》和《文学评论》,作为汇报。
荣老师笑眯眯地,不先去翻看,也不予夸赞,微微点头,邀骆平阳落座。骆平阳反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呃,自得之情是拿不出手了的。
然后,细细地说写平平淡淡的话,似乎也并不关系彼此的学术成就。只是家长里短,只是已经换成了两个心照不宣的同道不同事,相看不相扰。只是还有一根线牵着,明了相互,一个老师,和一个他的学生。
骆平阳不能不沉稳下来了。
荣老师拿他的字给骆平阳看,拿他的文字给骆平阳看,好像知道这样的联系就保持了彼此之间的信道。而这样,就刚刚好。
谁都没提写小说。
好像也不需要提。
骆平阳起身告辞。甚至羞于赖在这里吃一顿饭。荣老师静静地送出门,看着骆平阳又侧身从狭窄的院门出去,走远。
来就来了。走就走了。
骆平阳回味了兼有百草园和三味书屋的气息,也告别了光滑的石井栏碧绿的菜畦。不同的是,荣老师没有寿镜吾老夫子的刻板和严厉,只有谦谦君子的温润。
按理,骆平阳当是喊荣老师一声“先生”的。
荣先生。来之先生,静希先生,昭琛先生,阴法鲁先生,裘锡圭先生,及至严绍璗先生、袁愈庐先生。
骆平阳深吸了口气,脚步笃实。
下了汽车。骆平阳讶然地发现,何顺利推着一辆自行车在等着自己。
“二哥,俺们帮你搬家了。二爹说你那新房子该住住人了,过年了,该放炮放炮,该贴门对子就贴门对子。二爹还问你写不写门对子?”
咦,这个闷货传话倒还不错!
自从骆平阳到何胜利家跟他们兄弟俩嘀嘀咕咕一些事情,就没听这个何顺利说过一句完整的话,只有两个眼珠子亮晶晶的,闪烁转动,那说明他听进去了。然后就没有了。
他就是不爱说话,或者说是不太主动表达。也不善于口头回应。
现在嘛,听听他说的,好嘛,完完整整的转述,一个字都不带差的。不少,也不会多。
骆平阳笑了:“好。是该搬过去住了,我在家这段时间,你跟筑立山俩人搬过去跟我一起住,晚上正好有点儿时间,我以前说过要教你们俩一点儿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