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沿八车宽的坦荡石路直至正殿,从丹樨侧旁,依石阶而入。
穹顶宫殿正中,对着天窗架设燃着熊熊烈焰的火炉,几个匈奴婢女跪在炉旁弄侍奶茶和羊肉炉旁铺着一大张羊毛地毯,地毯上撑杆挂有帷帘,隔出侧面八个座垫并木案,正中对门里侧,单独摆着张大案,殷骏身穿虎皮短袄,外披一件鹰羽大氅端坐其中。
头戴圆形高羽系金镶玉带冠帽,褐发卷曲散落肩上,一双深目炯炯有神,如鹰般望着刚入殿中的殷程仪与殷程值,随即,目光又移动到殷程值身旁的沐昧身上。
“带这么个人来做什么?”殷骏望着沐昧,微有些不解。
殷程值闻言,便微微躬身,告知:“此女乃琅琊王司空珩带大的贴身婢女,与羌渠部少主侯伏骆亦是旧识当初,司空琮镇守邺都,便已此女挟令司空珩,如今我携她为质,拓跋部碍于司空珩亦有所顾忌,而侯伏骆在中原也不敢存有二心。”
“司空珩当真在乎此女?”殷骏有些狐疑,侧目打量着沐昧。此前,曾在王行和司空琮府上见到这个婢女,尚有些印象,却不知与司空珩侯伏骆有关系。
下首侧坐当中,右侧第二位次的殷程俾冷哼一声,揶揄:“当年在洛阳,我与三弟同在琅琊王家做客,三弟比我就细心得多,不知怎的就与王家婢女搭上了关系,顺藤摸瓜牵出那么多秘密。想来三弟,向来喜欢汉家窈窕淑女,转念一想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二哥”,殷程值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躬身解释,“程值也因攻打邺都期间,看司空琮一直囚禁她才知晓此事至于侯伏骆,愚弟发现此事也纯属意外”
“好了好了,你不必解释。”殷程俾挥手打断殷程值,冷瞥了他一眼,转向殷骏,“你的心性,父王能不知么?否则,也不会命你去邺都。”
殷骏神情微动,默不做声,只深目如鹰般盯着殷程值。
殷程仪在殷程值身旁,有些生怯的眼神在二哥、三哥和父王间来回游动,看气氛微有些紧张,立即开解缓和,岔话转向殷骏:“父王,有件事,我还想向你求个人情呢!”
“哦?”殷骏闻言,眼神转向温慈,柔声问,“你个小鬼,能有什么事?”
“父王”,殷程仪向殷骏躬身作揖,微微抬眼,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父王禀告,“自余万年被杀,氐族四散,儿臣回到燕北也有些年份不仅匈奴诸部抚养儿臣的王叔王公们,知晓儿臣倾慕汉学,慕名前来自荐的儒士门客也络绎不绝。儿臣观望,有那么几个可心的,但因父王常年客居洛阳,人来人往并留不住大浪淘沙,时至今日,唯有平阳汉儒学士夏州宗品性端正,才学出众,故特想引荐给父王,不知父王愿否见上一面?”
“四皇子。”下首侧坐当中,左侧首位,一个身着虎皮短袄羊绒背心、指腕颈间戴满狼牙挂饰、粗髯浓眉、深目卷发的中年男子沉声打断,肃然转向殷程仪,铁青着一张原本就有些黝黑的脸,问,“四皇子是否也太看重汉臣?先前引用了武将姜叶,如今又推举文官夏州宗。匈奴正当危急存亡之际,你可有想过大举引用汉臣的后果?”
“呼延将军……”殷程仪脸色微红,有些不知所措。
呼延曦年是父王任命的扶远大将军,已故呼延皇后最信任的兄长,匈奴诸部最有威望的长辈,也是父王身旁的肱股之臣:当初父王被困邺都,正是曦年将军秘密联络匈奴诸部,待父王回燕北后迎立其为单于,平日亦令诸部王公对自己照拂有加。
如今……他公然反对引入汉臣,三哥此前又有警告,是否此事先搁置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