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春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不过下一刻他就听到掌柜的哭声。
“四方皆苦...”
“四海同难...”
掌柜一边抽泣,一边低声念着。
而那几个动手的衙役在此时却愣住了,他们跪倒在掌柜的断手面前不断认错。
“我们先前总是仗势欺人,遇见男的便打骂,遇见女的就戏弄,如今仔细想想,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杀了人,被人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些根本半点意义都没有...”
“成了衙役又如何,死了的妹妹终究活不过来,跳进河里的父亲依旧被人辱骂,连我自己也瞧不起如今的自己。”
“我好恨啊,明明是那些精怪吃了我母亲,可我却只能看着她们搞出个劳什子白蛇班...我对不起母亲啊...”
衙役们疯魔似的哭嚎着,而徐春慢慢地竟觉得他们的忏悔有些道理。
“是啊,活着根本没什么意义,我整日揣测曲突仲与黄展,做了那么多事情,最后不也还是落得这般地步吗?活着总是这样,真叫人难熬。”
徐春拍了拍掌柜的肩膀,摇头说自己不该踢断他儿子的骨头。
除开这个酒楼外,整个常工镇数万人都陷入了一阵难言的苦厄之中。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不用担心自己忽然就饿死冻死,但除了‘本能’外的一切却都成了他们的负担。
与他人的关系,在别人口中的形象,自以为的身份跟地位...这些东西令他们现在焦躁无比。
未对父母尽到的孝顺,未能保护好的亲族家眷...过重的责任心压垮了许多人,他们埋怨世道的可憎,痛恨自己的无能。
还有更多的情绪,还有更多的踟蹰,这一切都令人感到不安。
无数人持刀,愤而砍杀仇敌,最后却堕入复仇之后的迷茫;无数人挖出自己的眼睛,剖开自己的肚腹,最后依然感受不到生命的活力,难逃虚无的束缚。
“四路满灾...”
“四道尽泪...”
无数声低语在黎民万众的耳边响起。
无数滴眼泪从他们不断生出肉芽的眼眶里挤出。
与此同时,在那万万大山之中,一个消瘦的中年人放下了手中用来雕刻石像的剁斧,接着问向身边骑着狮子的人,“诸苦座下有四比丘与八大弟子,同他们相比,你这菩提萨埵(duo)是个什么分量?”
“四位比丘最早同世尊悟道,八大弟子各为第一,至于菩提萨埵,只是在世尊婆娑世界中发愿救度一切的修行者而已,彼此之间是不分高低上下的。”
“既然不分高下,又为何有比丘,阿罗汉,菩提萨埵,无上士的说法?又为何独独一个诸苦是世尊?”男人如此说着,他先是看向自己雕出的诸苦像,随后又瞧了瞧自己被锁住的千眼本体,“不管用啊曼殊室利,我就是放个屁,在这山里也该有些响动...你这玩意儿,连屁都不如。”
“非也,千眼大圣,你先前随手刻出的几个世尊像可是起了作用的。”虚眯眼睛,四臂骑狮的曼殊室利听了那句话后并不恼,只是轻笑道,“天界的封印确实松动了些,但这万万大山依旧留有天官法印,何况还有克闻道施主的天元数阵,因此便以世尊的力量也难以撼动。”
“那克闻道是朝元,我也是朝元,凭什么他就能困我近万年,只因他修的是仙道?”
千眼大圣莫侯若离很是生气,而诸苦座下的菩提萨埵·曼殊室利却说道,“话说千眼大圣为何将世尊像送到那些虫怪手里?只是想试验的话,任意地点不都该一样吗?”
“自然是为了让覆海大圣也沾一沾你们龙树寺的福。”千眼在这时笑道,“再者,一个金仙竟敢称自己为‘大圣’,别说是我了,你不也该生气吗?”
“的确,曾经的那位妖族大圣可是打进了婆娑世界的。”
曼殊室利记起了许久之前的事情,而千眼大圣接着拿起剁斧,随后不紧不慢的凿刻诸苦像。
“多闹些动静,怎么也得让松州那天官头痛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