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马车“轱辘辘”。

道路青石环绕，绿树成荫。

大魏洛阳城只因在洛水北畔，西北是邙山，东北是普阳山，形成北高南低的地势。

造成北郭很多建筑都筑在小松坡上，并不符合一千多年前流传下来那种藏风得水的阳宅建筑理念。

相信只要了解地域性文化差异和堪舆风水一类书籍的人都有一种清晰的认知：

西方贵族一贯喜欢把荣耀当成炫耀，于是大多城堡都建在了山崖绝壁上，巍巍高楼，易守难攻。

神秘东方大国的文化更加内敛，向来喜欢用山势将家堡团团围住，主打一个：

“藏兵百万，深不见底”。

但羊祜作为司马师老婆的亲弟弟，把位于洛阳的羊家大宅安置北郭是多少有点离谱的存在。

一般来说，东郭城会先看到太阳升起。

尤其东北角采光很好，所以东郭城的地价最高，这也是达官贵人竞相落户之所。

只是司马昭好说歹说，都没办法说动羊祜搬去东郭城那边住，最后只得由着他住在这狗都不来的地方。

倒是一路行来，钟大宝注意到这边地势不错，可能因地广人稀的关系，每个宅子占地都不小。

此时马车上就三个人，钟大宝跟司马昭坐在车里，外头驾车的是裴秀，军旅中人大多都是骑乘高手，自然不需要什么马车夫。

主要还是司马昭私底下不喜欢排场。

说起来钟大宝第一次觉得司马昭这人真是好生奇怪，说他想当皇帝吧，他只是喜欢皇帝的无上权力，却不喜欢皇帝的做派，甚至还有些反感。

论做人，司马昭没有什么爱好，他唯一能算得上的爱好，可能就是治军了，这点他甚至不如羊祜。

聊到羊祜，裴秀跟司马昭的话头就多了。

外间都说羊祜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尽管长得不怎么帅，却是一股谦和之气浑然天成。

每每到了冬天，羊祜总会拿着他的竹竿，划着小船到百里外的洛水上游去垂钓。

来到大雪天时，也会在庭间独自舞剑，一直舞到妻子夏侯氏多次呼唤方才止歇。

其余大多数时间，都躲在书房看书习字……

这样的性格，使他在朝稳如山岳。

即便岳父夏侯霸投靠了蜀国依然没被牵连。

只不过对于羊祜的性格，司马昭颇有些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施政者当显手段，而非隐者，藏也。”

对此钟大宝显然不太同意，笑道：“唉！君子嘛！你我皆是小人，必然仰慕君子，却不会想成为君子。”

司马昭略显惊讶，他没想到钟大宝竟会把话说得如此直白，倒是马车外的裴秀开口问道：

“那依司徒之意，伪汉先主刘备和丞相诸葛亮，一个惺惺作态，终日只知哭哭啼啼，另一个则劝主谋夺同族兄弟基业，他们二人可算得上君子？”

钟大宝想了想，随口反驳道：“季彦大人恐怕弄错了，刘玄德与诸葛孔明，一个是英雄，另一个是王佐，英雄与王佐是不入君子小人之列的！”

“噢？”裴秀言语中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连忙问道：“如此士季大人岂不是在说，大将军并非英雄？”

“英雄配王佐，自古以来都没有好下场。”钟大宝解释道：“在太史公笔下，西楚霸王是不折不扣的英雄，汉高祖却是一个沐猴而冠的小人，结果又如何？”

“其实也不尽然吧！”

这时司马昭猛地睁开双眼，但眼角却剧烈收缩，连忙转移话题说：“自古王佐，平定乱世，功在社稷，如何就能被钟司徒说成是没有好下场了呢？”

“难道大将军真想我一一点破吗？”

钟大宝再次确认一遍，看到司马昭一脸期待，马车在也噤了声，便开口问道：“那以大将军的眼光看，春秋齐国宰相管夷吾，能否算是王佐？”

“那是自然！”

没等司马昭说话，驾车的裴秀当即抢道：“若连姜齐名相管子都不算，天底下可没有王佐了。”

钟大宝笑问道：“那请问季彦大人，齐桓公姜小白这位英雄最后又是怎么死的呢？”

“这……”

裴秀一时无语，司马昭也一脸凝重。

钟大宝感叹道：“国之王佐者，盖世之才也。能使主君基业青云直上，如置云端。然而这人生在世啊，最抵不过的就是一个贪字！”

对于这个贪字，钟大宝可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