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路明非缓缓跌落,仿佛掏空了所有的力气,燃尽了所有的血液。
恍惚间,路明非的眼前浮现了一株参天巨树。
那树太大了,大到仅用“震撼”二字完全不足以形容。
它的根在广袤的大地上延伸铺开,粗壮的分枝像是一条条奔腾的河流,汹涌着在地面上冲出了一道又一道深邃的裂痕。
它如同一根连接天地的巨柱,繁密的叶丛被粗壮的枝干撑起,叶丛拥簇着,仿佛一个又一个深绿的星球。
它的叶冠直冲云霄,每一片叶子都如同利剑长矛,剑拔弩张,就将要把这恢弘的苍穹给彻底捅碎!
路明非从未见过这么一株巨树,可他却在隐约间觉得熟悉,似乎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看见过,只是相隔了千年的岁月。
树下忽然闪过一点金色,吸引了路明非的目光。
他举目遥望。
那是一尊黄金浇筑而成的王座。它孤独地矗立在巨树的正下方,空旷的座上满是空寂。
与那繁茂的枝叶和粗壮的树干相比,它显得是那么渺小,小到路明非几乎就要看不见它了。
可看着那王座,路明非心中突然充斥了渴望,他想要登上那个王座。
然而隐隐间又有声音在拉扯着他的思绪,似乎是在哀求他别那么做,仿佛一旦路明非坐上了王座,就会失去极为重要的东西。
路明非的眼神渐渐迷离,他开始抵挡不住王座的诱惑。
那诱惑是那么致命,如同禁果一般芳香,飘逸着陈年醇酒的甘甜。
路明非的脚步开始挪动。
皲裂的地面竟然长满了荆棘,不断割裂开他的肌肤,暗金色的血液从伤口中慢慢淌出,沉入地底。
空气格外的干燥,每呼吸一口就仿若刀割,以至于他的口鼻也渐渐往外溢出暗沉的金,瘆人却极具美感。
在他身后,似乎有人在伤怮,有人在哀哭。
又有人在癫狂,有人在讥笑。
不知有人在激昂高呼着什么,不知有人在痛彻心扉哭喊着什么。
路明非没有回头。
他只是拖着沉重的脚步,任凭金色的鲜血流淌,一步一步,走向那孤独的王座。
似乎,就此沉沦。
“路明非。”
蓦地,有声音在呼唤他,是带着中气十足的男嗓音,听起来像某位废柴。
“路明非。”
又有新的声音了。这道声音平淡如水,似乎即便天塌了,说话的人都不会有太大的波澜,永远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神态。
“路明非!”
声音再度变换,难掩岁月苍苍的痕迹,但它却格外激昂,带着满腔的怒火,仿佛说话的主人就要一跃而起,将复仇的火焰燃烧升腾。
路明非神色不再如此迷离,他恍惚的眼神逐渐清亮。
他不知道是谁在呼喊着他的名,但是那一道道声音听起来却那么熟悉。
金色的血液仍在蔓延,然而路明非感觉不到疼痛,就好像那些血并非存于他的体内。
他想要回头看看,可一股无形的巨力黏附在他的身后,硬生生把他稍微扭转一点角度的脸扳了回去。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尊孤独的黄金王座上,似乎那个王座才是他的归乡。
路明非吃力地想要转动身子,却只是徒劳。
他看着王座,莫名的恐惧将他空寂的内心一点点填满。
可他的眼神又将迷离,就要坠入不知名的幻影。
恰在此刻,清亮的女声响起。它像是混着两道不同的声线,清冽如清泉,或悦耳如风铃。
“路……明非。”
强烈的情绪如火山般在路明非的心中喷薄,滚烫炽热的岩浆坠流而下,炙烤着他的内心。
那股无形的巨力顷刻间消失隐匿,不再阻挡路明非的行动。
路明非毫不犹豫地转身。
刹那间,所有的事物都发出震天的哀嚎,大地颤动,枝叶瞬间枯萎殆尽,一切都开始缓缓消逝,带起了星星点点的碎片。
他身后的王座依旧孤独地矗立在那里,安祥得如同一座墓碑。
世界逐渐坍塌,虚无的空白自路明非身后追赶,仿佛要将他吞噬。
然而这些都与路明非无关了。他只是愣愣地看着前方的人。
那是个长得乖乖的男孩,他静静站在路明非眼前,像是邻家懂事的少年。
他脚上穿着白色的方口小皮鞋,一身黑色的小西装,带着白色的丝绸领巾,一双颜色淡淡的黄金瞳。
他无声地看着路明非,眼眸中是纯净的悲伤。
他的眼角晶莹闪烁,似乎就要有眼泪流淌出来。
那股悲伤如同冰冷的海潮,铺天盖地向路明非席卷而来,猛烈而霸道,仿佛跨越了时光,埋葬了岁月。
男孩轻声说道。
“哥哥。”
那海潮般的悲伤覆盖了路明非,将他淹没。
“我就知道,你一直在的。”
路明非的眼角晶莹闪烁。
“是的,我一直在。”
男孩笑笑,眼中是柔软的光。
忽然间,男孩的身躯在空白的世界里开始消散。
但他好似对此没有任何察觉。
他的目光看向路明非。
“通向王座的路注定孤独,但现在的你,还没有准备好忍受寂寞的觉悟。不过没关系,我一直在此等候,只为你戴冠加冕。”
“不必因此时的离别而哀伤,我们终会相见。”
他挥了挥手,作着告别。
“我们无所谓生,也无所谓死。仅在时间之中彷徨,从宇宙诞生直至毁灭。”
“再见了,哥哥。”
轻语化作了风,黑色的西装变成流逝的碎片,在茫茫的白色中带起墨染的光泽。
路明非木讷地伸出了手,默默用指尖触及那片光泽。
随后,他的视线彻底模糊在虚无里。
(今天一更,太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