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山里的时候,搏斗受伤都是很平常的事情,死了就死了,物竞天择是大自然的规律。
回家的路上,容白舔舔嘴唇,“沈小莳,这点伤一点都不疼,下次开车不要那么急,很危险的。”
沈莳嗤道:“你还想有下次?”
容白再傻,也能听出来这句语气并不好,甚至比白天的时候还要差。
容白捏紧衣角,布料被他折磨成可可怜怜的一团。
这个小细节沈莳也注意到了,想了想没继续往下说。
等开门进到客厅之后,沈莳突然停住了脚步。
容白正在单腿蹦,差点没撞到沈莳身上,赶紧抱住拐棍。
只听他道:“容白,以后别和我说对不起、没事儿这样的话。”
“我不爱听。”
“我不爱什么什么”、“我不喜欢什么什么”这样表达主观意愿的词,沈莳似乎很少说。
更遑论直呼容白大名,必然是非常生气的。
容白硬着头皮点点头,沈莳直接回了房间。
容白拄着拐艰难挪到浴室,费老大劲脱下衣服裤子。
在停车场身上就湿了,医院折腾好几圈又出了一身汗,现在浑身粘乎乎的,不洗干净的情况下没法上床。
可脚上的打了石膏又不能碰水,容白把毛巾打湿,一点一点擦拭身体。
前面擦完了,后背怎么办呢?
容白把头伸出门框,小声喊了一句:“沈小莳?”
过一会儿沈莳才出来,脱去衬衫换上了家居服,藏蓝色的短袖长裤让他看起来少了些凌厉,多了几分温润。
“怎么坐地上呢。”沈莳问。
只剩一只腿,站着擦不方便,卫生间里又没有小板凳什么的,只能坐在地上。
容白扬扬手里的小毛巾:“身上太脏了,擦一擦。后背我自己擦不到,你能帮帮我吗?”
这个挥舞小毛巾的动作,怎么那么像扬着小手绢的
沈莳觉得自己跟江沉星接触频率太高,脑袋都不正常了,摇摇头走过去推开门。
“”
坐在地上的小少年只穿了一条内裤,两条又细又白的小腿微微蜷着,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右腿内侧有一颗小痣,红的灼眼。
沈莳觉得眼睛都快被烧热了,还好容白见沈莳进来就转过了身,以后背对着他。
沈莳拿过毛巾,手放在地上感受了一下温度。
夏天已经过去了,瓷砖冰凉。
这么凉的地,坐在上面要生病的,沈莳没急着给容白擦背,而是把他抱起来,放到了洗漱台上。
容白:“唔不用这么麻烦,而且”
而且也不方便呀,咱们两个正对着,你怎么帮我擦背?
把容白放上来之后沈莳同样后悔了。
他毛茸茸的小脑袋瓜就在自己下巴处,只要低头就能近距离看到大腿内侧那颗痣。
以前不了解自己心意的时候没什么,现在知道自己喜欢上人家了,就很难纯洁得起来。
况且,他和崽不是没做过。
初遇那天的画面不断地在脑海里翻腾,沈莳受不住了,拽下一条浴巾,盖到容白头上。
容白:“沈小莳,我什么都看不见啦。”
不过能不能看见都影响不到沈莳给他擦背,容白双手拄在洗漱台两侧,感觉身前的人正在慢慢靠近。
为了方便沈莳,容白低下了头,正好撞上沈莳胸口。
“别乱动。”沈莳道。
容白就真的听话不乱动了,隔着薄薄的浴巾,沈莳身上的气味传了过来。
动物嗅觉灵敏,对气味很是敏感,容白一直很喜欢沈莳身上那种干净的味道。
只是今天的味道怎么有点不对呢。
比平常浓了些,大概是体温升高的原因。
还夹杂着一点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陌生是因为不常出现,熟悉是曾在沈莳身上闻到过,一直到擦完背,被抱回房间,容白也没想起来究竟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闻到的。
容白坐在床边使劲想,终于想出来了。
在盛世桃源,第一次和沈莳见面的时候,他身上就是这个味道!
那天的沈小莳看起来很不正常,额头很烫,像是生了病的样子,还在病中把他拽走做了奇奇怪怪的事。
于是容白得出了一个结论:沈小莳又病了!
容白摸过拐,慌忙架在腋下就往沈莳房间跑,推开房门,他不在。
卫生间的灯还是开着的,看来是在卫生间里,容白推了两下,没推开,门从里边锁上了。
“沈小莳,你在里面吗?”
没人回答。
难不成是晕在里面了?容白急的不停拧门锁,“沈小莳,你没事吧?”
如果不行的话,就只能把门撞开了。
容白做出撞门的姿势,在心里默念:一、二
“我没事。”
快到三的时候,里面的人终于有回音了,声音哑的厉害,“你快回去,不用管我。”
沈小莳的声音听起来不太正常,但好歹还是清醒的,容白回到房间,默默关注着卫生间那边的动静。
四十分钟之后,卫生间的门终于开了,沈小莳看起来不像生病,就是有点累。
脚受伤什么的简直太不方便,容白被沈莳强制安排在家里,只能每天早上出去溜达一次。
出去就能碰到泰迪,碰到泰迪泰迪就要咬他,容白腿脚不好又跑不快,最后被泰迪在纱布上留了一圈牙印。
被这种比自己还小的物种挑衅,容白气的牙痒痒,碍于林太太在旁边又不能咬回去,只能用眼神和它battle。
“喂?”
沈莳正在思考崽和坨坨之间莫名的电流是怎么回事,手机响了,看到来电人是谁之后,他快速走到一边。
“小莳,最近还好吗?”
“还不错,妈,你不用担心。”
电话那边重重叹了一口气,“唉,上次你爸太冲动了,你别怪他。”
“我不怪,”沈莳皱皱眉,“妈,你来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个?”
沈母很少给沈莳打电话,这些年来但凡联系沈莳,大多数都为了调和父子关系。
而沈家父子的关系基本上已经很难调和了沈莳理解父亲的想法,但不认同,而沈父连理解都做不到。
“这孩子,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沈母也觉得很无奈,“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了,你爷爷奶奶天天念叨着要给你做一大桌子好菜。”
沈莳愣了一下,看眼日历才惊觉自己快要三十周岁了。
“不回去了,”沈莳说,“过几天把爷爷奶奶接出来吃顿饭就好。”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小心翼翼的声音顺着电流传过来,“回来吧,顺便带上那孩子,你爷爷奶奶都想看看。”
她顿了顿,“还有你爸。”
一瞬间,沈莳以为自己听错了,张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考虑考虑,我们等你。”
像是在害怕什么,沈母说完就挂了。
只剩沈莳自己盯着通话记录的界面,很久很久。
等和容白回家吃过早饭之后,又来了一个电话。
这次是江沉星,“ney,你在家不?”
沈莳直接挂断电话。
三十秒后铃声再次响起,“我错了,我掌嘴,哥你在家吗?”
沈莳淡淡道:“不在。”
“你说不在就是在,等我,我半小时就到!”
江沉星虽然嘴上没个把门的,行动力倒是一流,半小时后准时按响门铃。
“小莳,你怎么把密码改了呐?”
江沉星边在玄关换鞋边偷着往里看,看到沙发上有个脑瓜顶。
呼还好还好,孩子还没被甩。
结果进去看到一条石膏腿后,嘴角都撇上天了。
沈莳这个畜生,不开心把他甩了就算了呗。
竟然家暴!
江沉星一脸的不忍直视,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兄弟好好说话了,只道:“你还不去公司?”
“”沈莳无话可说,“你过来的目的,就是督促我去上班?”
“那倒不是,”差点忘了正事,“过几天就是你三十大寿了,正好我在国内,咱们出去好好庆祝庆祝?”
容白小耳朵一下支起来了,三十大寿?沈小莳要过生日啦?
“不用了,今年的生日”沈莳犹豫片刻,“我打算回家过。”
江沉星很是诧异,“跟你爸和好了?那就提前一两天吧,时间地点我定,你腾出空过来就行。”
“不用麻烦了,无”
“哎呀你可憋磨叽了!”江沉星大概是唯一敢对沈莳表现不耐烦的人,“三十岁和别的生日可不一样,这证明你已经全面步入中年,必须得好好闹腾一下。行了快走吧,你那些嗷嗷待哺的员工已经在呼唤你啦!”
好不容易把家暴的兄弟弄走以后,客厅里只剩下江沉星和容白。
江沉星砸砸嘴,“他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经过沈莳的科普,容白知道江沉星并不是家政,“星星哥,谁狠心?”
“沈莳啊,他用什么把你打成这样的?”
“他没打我呀?”
两人鸡同鸭讲了好久,江沉星才听明白是自己错怪兄弟了,既为兄弟不是家暴的孬种开心,又为兄弟喜欢上无情的鸭烦恼。
江沉星沧桑了片刻,突然想起来自己又把正事忘了,他拿出原本给“大侄子”准备的见面礼,双手奉到容白手上。
“小白,话说,你有没有你那个同事的微信呀。”
容白好奇,“哪个同事?”
“就是,怎么说呢,脖子特别长的那个。”
这个特征容白知道是谁了,翻出微信里小可的头像,“是这个吗?”
小可的头像是他坐在草地上的生活照,江沉星疯狂点头,“对,就是他,推给我!”
容白起了戒心,“你要他微信干嘛?”
“唉你别管了,给我就行,我家大业大的没必要做犯法的事,”江沉星半强迫容白把微信推过来,“他人怎么样啊?”
“特别好,又护着我,又借我好几件衣服穿。”
江沉星后一句纯属随口问、堵容白嘴的,注意力全放在发好友申请上,“你们工作服不是统一发的吗,为什么要借?”
“我是临时被何哥抓去做迎宾的,所以没有工作服。”
“哦嗯?!”
什么?不对,等等
迎宾?!!!
江沉星抓住容白手腕,“你不是鸭?”
容白莫名其妙,“我是狼人。”
都什么时候了这孩子还在抖机灵,江沉星急的嘴都瓢了,“我的意思是,你不是那个什么,像他这种卖身的?”
江沉星指着小可的头像。
在盛世桃源干了一段时间,容白对小可他们的工作性质有了一定了解,“我不是呀,我是迎宾。”
江沉星呆滞了。
看那天沈莳的反应,怕是以为这孩子出来卖屁股。
不知道俩人这误会存在了多久,江沉星喝了口水,语气认真,“小白,你想不想知道,前几天在盛世桃源看到你的时候,沈莳为什么那么生气?”
“为什么?”
“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听完江沉星的分析之后,容白脸都白了。
原来沈小莳一直在误会他。
也知道了为什么他两次提出要回盛世桃源打工,沈小莳都不同意。
容白一时间无话可说,江沉星问:“你想解除你们之间的误会吗?”
当然想啊,“今晚他回来我就跟他说。”
“别。”江沉星眼珠子一转。
从小一起长大的,沈莳有多倔他小星星最知道了。
让沈莳动心很难,让他放弃更难,而眼下这个少年明显已经让他无法自拔。
所以他肯定很介意少年的身份,每天都在矛盾之火的炙烤下煎熬。
那不如,就让这个误会的解除,成为他三十岁生日最好的礼物吧。
江沉星把生日宴会的地点定在了市最高的顶层全景餐厅。
餐厅四面是全透明的玻璃,无论哪个角度,都能轻易俯瞰这个城市的妖娆。
许多朋友都是提前来的,江沉星特意提醒他们带女伴为了布置会场。
男人嘛,终究没有女人在装点房间这个项目上优势大。
江沉星把整层都包下来了,服务生没什么事可做,也加入到布置房间的队伍里,用不到一个小时,餐厅焕然一新,贴满了粉红色气球和火烈鸟玩具,
刚在外面打了两杆回来的江沉星:“”
换地方是没法换地方的,现在改也不赶趟了,只能和菩萨祈祷一下别被打死这样子。
江沉星想出一个办法,在一片黑灯瞎火的氛围下,沈莳到了。
他视线扫了一圈,“开灯。”
因为容白脚还没好,以及这次来的也都不是什么好饼,所以沈莳还是没带容白过来。
灯方一打开,看到这一片糊人眼的粉色之后,沈莳强忍住抬腿就走的冲动,“江沉星,你回家之后是不是都玩芭比娃娃?”
“呵呵,”江沉星讪笑,“意外意外,寿星,过来坐。”
江沉星坐在侧面,把主位留给沈莳,沈莳坐过去,发现江沉星另一边还空了一个位置。
除了那个位置,其余座位都满了。
不过沈莳也不奇怪,江沉星换情人如换衣服,那个位置说不定是留给新欢的。
餐厅还带功能,几个女人便起哄要先吃饭,都带着点小心思。
一是和沈莳这种亲和力极差的人吃饭太别扭,二是赶紧吃完赶紧玩,把金主哄开心了,包包车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小桃今天也在,跟着上次点她的公子哥。
她看沈莳一个人进来,暗想那小迎宾八成已经被甩了。
她就有机会走到沈莳身边了。
沈莳其实不喜欢这种闹哄哄的场面,也想赶紧结束赶紧回家,示意服务员走菜。
江沉星凑过去,“怎么没带小白?”
“让他跟你学吹粉色气球?”沈莳挑眉。
江沉星无话可说,又回到自己座位上,开始张罗喝酒。沈莳举杯说了几句,酒过三巡之后,场面渐渐热闹起来。
沈莳看着这些聊天划拳的人,感觉他们比自己这个寿星都开心,拿起放在旁边的手机,点开置顶对话框。
上次聊天记录停留在七八天之前,自盛世桃源那天后,他再没给容白发过一条信息。
容白也没主动给他发过一次信息。
虽然日子还是照常的过,两人以前怎么对对方,现在也是怎么对对方。
可自己心里的疙瘩,以及崽跟他说话时不自主降低的音量,足以证明两人之间已经出现了裂痕。
沈莳看着头像上那条孤狼,打了几个字,删除,又打了几个字,删除,而后听到门被敲响。
可能是江沉星那个情儿来了,沈莳到底还是关闭了聊天框,手机屏幕朝下放回原位。
服务生走过去打开门,沈莳拿起杯子喝水,透过玻璃的折面,看到一位一瘸一拐、手里拎着纸袋的清秀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