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州的紧急军情,还须从遂州的西平王府说起。
魏建膝下子女颇多最得他器重并封了王府世子的是发妻所出的嫡长子魏从恭。
迥异于侧妃所出、幼年被扔到齐州历练的魏天泽,魏从恭占了嫡长的便宜自幼便格外得偏疼,在魏家得了西平王府的封号后,魏建更是不惜重金,请了名儒教他读书又由帐下的成名老将教他骑射弓马、兵法韬略。
按说这般阵仗,就算教不出经天纬地的能人,也该让魏从恭成器。
可惜魏家门风不正魏建虽勇猛好斗、能镇住一方兵将,却好色贪婪。大权在握后更是肆无忌惮但凡他瞧上的,哪怕已定了亲、嫁了人也会使手段抢来譬如魏天泽的母亲楚氏,便是横刀夺爱而来。攒了些年,满府里姬妾如云,从半老徐娘到豆蔻少女莺莺燕燕富贵乡里温柔动人。
魏从恭幼时还肯用心读书,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哪还端得住?
即便畏惧父亲的威仪不敢碰他后宅里的美貌少女,寻常出入后院,瞧着花下少女、月夜美人,心思被勾得乱动,暗自垂涎。
王府世子身旁多的是想投其所好,意图以色侍人飞黄腾达的,瞧出少年的心思后,便有人凑上去卖弄姿色、自荐枕席。魏从恭初尝滋味,又是年少气盛时,有王府珍馐养出的强健身子,便一发不可收拾。
从十五六岁到二十出头,数年之间,他的心思大半都用在了女色上。或是在府里养姬妾美人,或是搜罗别处的美貌少女,没学到他爹打仗的本事,倒将旁的毛病学得齐全。
魏建纵气怒教导,也无济于事。
直到这四五年间,旁的兄弟陆续成人,渐渐培植起羽翼,魏从恭才从温柔梦里惊觉。
好在他有王府世子的身份和魏建的偏疼,加上有自幼筑牢的底子在,勉强还能压住兄弟,笼络住一批拥趸。若不出意外,再经营个四五年,或许还能将几位兄弟收服,扛过魏建的那面大旗。
谁知道,半路竟杀出了个魏天泽。
论身手,除了定军帐下少数几名骁将,没人是魏天泽的对手。论兵法韬略和战功,魏天泽在傅家麾下十余年,大小的仗打了不知多少,跟傅煜啃了许多硬骨头,血海尸堆里爬出来的人,十分骁勇。更何况,能孤身从傅煜麾下的天罗地网里逃出来,那份机警应变,寻遍定军麾下,都找不出第二个人。
这人从天而降,顿时将魏从恭衬得庸碌无能起来。
魏从恭也怕地位受威胁,在魏天泽回来后,便明里暗里排挤,趁魏天泽立足未稳之机,想早早摁住。原本地利人和,凭着他和周围拥趸的围剿,能令魏天泽臣服,哪料峰回路转,魏天泽竟跟那姜家兄妹搅和到了一处!
凭着魏天泽的本事,一旦有姜邵的兵马助力,跟世子平分秋色,绝非难事。
魏从恭着慌,可着劲儿提防争锋。
魏天泽岂能瞧不出来?
十数年的埋伏,背井离乡、母子分离,要时刻提防露出破绽,更要时常背负良心的煎熬,关在狱中的这一年如何度过、从齐州到遂州的路有多难走,跟傅家的恩怨是多沉重的背负,除了他,没人知道。
既已负重前行,岂会甘居人下,为他人做嫁衣?
更何况魏从恭那点能耐,全然没法令他心悦诚服。
凭着这些年永宁探到的消息,魏天泽知道府里的大略情形,这趟逃回的打算也很明确,那便是取魏从恭而代之。
跟姜家联姻是一招,泾州的事也是。
魏建奉旨出兵泾州,已投了许多兵将进去,可惜赵延之死守险隘,一副誓死守卫的架势,魏家几度攻城,都没能拿下。原以为弹丸之地唾手可得,这般耗下来,谁都知道,那是个难啃的硬骨头,战胜的希望渺茫,倘若战败,还会兵败获罪,更不敢去碰。
魏建气得跳脚,魏天泽看准机会,便主动请缨,提出要带兵征讨赵延之。
当爹的自然高兴,许诺若此役取胜,必当重奖!
魏从恭怕他当真抢了头功,往南与姜家结姻,北边占据泾州的险隘,犄角互援,又坐不住了,心一横,抢着要领兵。又使尽解数,请魏建多派了兵马和心腹老将,以三倍于赵延之的兵力,往北征伐。
大军出动之日,魏建亲自壮行,满心期许。
魏天泽跟随在后,垂眉冷笑。
正是冬尽春来,万物肃杀,赵延之死撑着扛住魏家几轮猛攻,已是强弩之末,碰上雄兵压境,焉能抵挡?鏖战三日三夜,终是被人攻破长武关,退守虎阳城。
那长武关是泾州门户,既已丢了,凭赵延之之力,绝难夺回。先前赵延之守着泾州地盘,虽也受傅家相助,多在智计韬略,却不敢放傅家军入境。如今门户大开,若还抱着地盘不肯撒手,等魏建增兵,长驱而入,他怕是再难抵挡。届时,泾州地界的百姓,便悉数落到了魏建手里,哪怕魏建不会屠城泄恨,这些帮着抵抗的百姓落到恶吏手里,焉能得太平?
无奈之下,赵延之回望身后军民,遣人往齐州搬兵求救。
为说动傅家,还附了封亲笔密信。
此刻的斜阳斋里,傅德清将长武关的事说清楚,神情沉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