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除夕的几日,天气一改温和习惯,不但变得寒冷异常,而且还时不时的夹杂着潇潇冻雨;往日人山人海、喧阗嘈杂的工地,白天黑夜都是空前的冷清,用老咕嘎的话说就是“撂块砖头也砸不到半颗人头”。
伴随着民工们的离去和工地上的冷清,往日那些被吓得钻进深山老林里的野兔、獾子和獐鹿,甚至就连土狼、狐狸、黄鼠狼又都渐渐的露面了;有几回梁栋和梁巧巧都看到有野兔在食堂墙角处的荒草丛中徘徊,有一次竟然还看到了拖着大尾巴在荒野里逡巡的土狼。
“你知道它们跑来这里做什么吗?”梁巧巧问梁栋道。
“我不知道。”梁栋反问梁巧巧道,“你知道吗?”
“它们跑来这里找盐吃!”
“找盐吃?你怎么知道它们是来找盐吃的?”
“嘻嘻,天机不可泄露也!”
“去去去,装神弄鬼,一派胡言!”
……
放假当日,食堂大门左侧的墙上就贴上了一张红纸,现在红纸已被风雨侵蚀得几乎失了颜色,不过细看还能依稀认出上面的潦草字体:
根据县引丹工程指挥部通知精神,营部特做如下规定:一、凡春节期间留守工地的男性民工,须每三人结为一组,白天轮流值守,夜晚轮流打更,以保所在工段财物安全;二、凡春节期间留守工地的女性民工,也须每三人结为一组,白天同行,夜晚同睡,自晚七点至晨六点,宿舍门口须点亮马灯以为安全信号,如遇特殊情况可相互吆喝照应;三、食堂每日照常开饭,开饭时间为……
按照营部要求,梁栋、老咕嘎、德贵老汉等二十余名男性留守民工便分为七组,白天轮流在工地上往返巡逻,夜晚则轮流充当起了更夫的角色;没有轮值任务的民工,便有的日夜躲在窝棚内呼呼大睡,以补往日辛苦劳累之亏,有的三五聚群,寻个清闲地方打牌下棋说古经,日子过得极其逍遥自在。
自腊月二十四起,潇潇冻雨变成了濛濛细雪,不但气温骤降,且兼山道滑溜难行,那些没有轮到巡逻打更的民工便日日不离床铺,只每顿选出一人去往食堂打饭,然后提回窝棚大家同吃,吃完继续睡觉闲聊或者打牌取乐。
在此期间,每日三餐开饭时候,梁巧巧都是提着一个土黄色的釉子罐,打了两个人的汤馍然后带回半山腰间的窝棚里吃。梁栋觉得奇怪,就问:“你帮谁打的饭?”
“保密!”梁巧巧缩着脖子嘻嘻一笑答道。
梁栋哼道:“不会是……吧?”
梁巧巧鼻子一皱冲梁栋做个鬼脸:“随你怎么猜吧!”
两人正在对话之际,忽然对面的汤山背后又响起了“豌豆搭垛、割麦插禾”的布谷鸟叫声;梁栋想起上次德贵老汉的话,问道:“大冬天的,哪里来的布谷鸟叫?”
“你问我,我问谁去?”梁巧巧白眼一翻答道,接着转身便跑。
梁栋冲着梁巧巧的背影大声喝问:“你去哪里?”
“管天管地,管不住拉屎放屁。”梁巧巧跑出二十多步,回头答道,“我要去寻地方小解了。怎么,不可以吗?”
梁栋望着梁巧巧的背影,脸上现出疑惑表情……
腊月二十九上午九点左右,留守的民工们大多还在睡懒觉,梁栋独在食堂吃了早饭,然后打算回往窝棚继续研读《物理学基础1》;因为始终未见梁巧巧下来吃饭,便和老咕嘎打声招呼,借出一只陶瓷罐装了馍汤提在手里,然后沿着小道一步一滑的走了上山。
“巧巧,巧巧,起来吃饭了……”
梁栋站在梁巧巧平日所住的窝棚门前叫了两声,始终不听回应;因见檐下挂着的马灯已被熄灭,周围其他几座窝棚也静悄悄的不闻人声,猜想梁巧巧大约还在赖床睡懒觉,便伸手推了下门;不料门板竟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梁栋想也未想便顺脚走了进去。
站在门后的梁栋目光扫视一周,看到偌大的窝棚内被褥有的叠放整齐有的随意乱堆,却只静悄悄的半个人影也无,心下猜想梁巧巧大约外出解手,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便将陶瓷罐抱在怀里,脊背向外独坐门槛上面耐心的等候着。
估摸等了半个小时,依旧不见梁巧巧的身影;寒风萧萧,冰冷浸骨,梁栋直觉两脚冻得几乎就要麻木了,便索性脱去鞋子,挪坐门板背后梁巧巧的铺上,把双脚伸进摊开着的被褥里打算暖和一下。
被窝里暖烘烘的,似乎一直有人睡着的样子。门板后光影灰暗,梁栋仔细端量许久,这才发现被窝鼓囊囊的里面躺着个人,推断应是梁巧巧,便使劲蹬了她的屁股一脚,说道:“这么大的姑娘家了,还睡懒觉!”
梁巧巧并不说话,只把身子使劲的往后缩了缩。
梁栋笑道:“梁巧巧,你睡懒觉宁可被逮也不肯起来,难道真想王八支床头,——死撑到底呀?”
被窝里的梁巧巧仍不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