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无耻!”听到邵碧青竟然如此吃荆条屙箩筐,——胡编滥造,梁栋气得仰头望着夜空,重重的呼了口气喝道。
范晓荷没听清楚,问:“什么,你说什么?”
“既然不让我去,那就不去了呗。”梁栋迅速恢复常态,淡淡一笑说道,“反正我有满身的力气,又不是离开编辑部就活不下去了!”
天上渐渐出齐了星星,夜似乎不再那么黑了。范晓荷转身望着梁栋,嗓音似乎有些低沉喑哑:“梁栋,这件事情背后的深层原因我暂不想说;总之是我对不起你,让你白白帮了这么多的忙,最后还差点……”
“没事没事,本来不就属于临时帮忙的性质嘛。”梁栋笑道,“要是连这点小事都拿不起放不下,我梁栋还算得男子汉大丈夫吗?”
范晓荷不再说话,只绕着梁栋转了一周,眼睛在梁栋的肩、臂和腰背上打量着。
梁栋不解的问:“范晓荷你干嘛?”
范晓荷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刚刚说的算第一件事情,那第二件呢?”梁栋问道。
范晓荷沉吟说道:“我明天一早就要回城了,搭县上来的一辆拖拉机,大概三四个小时就能到家。我想问问你,你爸爸的事情,需要我怎么帮忙?”
梁栋见范晓荷这样关心自己,不禁十分感动,说:“几年来我发出去过很多信件,有的是寄往我爸爸所在的部队,有的是寄给我爸爸的战友,但绝大多数都没有回音,少数的回信也是模模糊糊语焉不详,未能给个明确的答复。时间过去太久,我已经不抱很大希望,你也就不必麻烦了吧!”
“天上那么多云彩,谁知道哪块能下雨?春节期间,肯定有很多在外工作的人回来;我爸爸在城里熟人很多,我还可以通过我家在武装部的亲戚打听。咱们几方面共同努力,说不定很快就有线索了!”范晓荷道。
梁栋尚在犹疑,范晓荷又说:“梁栋,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绝不放弃!”
梁栋这才下决心似的点了点头,道:“嗯,不管最后能不能找得到,我都谢谢你。我爸爸当年的部队番号我稍后写给你;他是五三年二月入朝作战的,据说最后一次参加战斗是在北纬十七度线附近,也就是现在的南朝鲜境内,后来就下落不明了。有人说他做了联合国军的俘虏,但也有人说他在战场上牺牲了;当然以我爸爸的性格脾气推测,他在战场上牺牲的可能性比较大……”
范晓荷取出纸笔,就着食堂的微弱灯光记下梁栋父亲所在部队的番号,然后说道:“梁栋,你这个时间点回来,肯定还没吃上饭,你赶紧去食堂里弄些东西填填肚子吧。我也该走了!”
“那我送送你吧,”梁栋说道,“乌漆麻黑的,两三里地的山路呢!”
范晓荷已经走出了四五步,转头过来说道:“你的脚不是崴着了吗?那就不要送了。我一个人走,一边走一边唱歌;山上山下都是咱们工地的人,他们听着我的歌声我就不怕了!”
梁栋想起自己刚才随口编造的谎言,觉得真要是送范晓荷,那不就等于露馅了吗?于是只好说道:“那你走吧。我就站在这里听你唱歌,直到听不见为止!”
范晓荷沿着山道大步走去,黑漆漆的夜幕中很快便传来了嘹亮的歌声:
二呀二郎山,
高呀高万丈,
枯树荒草遍山野,
巨石满山冈,
羊肠小道难行走,
抗战交通被他挡那个被他挡。
二呀么二郎山,
哪怕你高万丈,
解放军,铁打的胆,
下决心,坚如刚,
要把那公路修到那XZ。
……
梁栋站在原地,一直等到完全听不见歌声了,这才重新挑起箩筐慢慢的朝向食堂走去。
老咕嘎和胖婶早便等在灯下,看到梁栋进门,立刻给他热了一碗稀汤两个窝头;梁栋狼吞虎咽的吃进肚内,然后将扁担箩筐放好,手提盛装着烟叶子的塑料袋离开食堂,径直回往自己所住的窝棚。
一路上,梁栋总觉身后响着轻微的脚步声,好像有人在不远不近的跟踪自己似的,然而回头去看,却又什么也没看到;梁栋也未多想,回进窝棚,放好塑料袋,连衣服也没脱就倒头睡下……
“你有啥急事,咋一个大姑娘家跑来男工的窝棚?”此刻,梁栋揉着惺忪睡眼,略带责怪语气的问梁巧巧道。
梁巧巧冲着梁栋做个鬼脸:“啥急事,当然是好急事了。广播站那位漂亮的大姐,就是上次慰问演出中最后上台的报幕员,就是上次你住院时候提着罐头看你的范晓荷,说你脚崴住了,给你送来了一瓶碘酒!”
“她人呢?”梁栋立刻清醒过来了。
梁巧巧憨憨的一笑,说道:“怎么,一提范晓荷就来精神了?可惜啊,人家在门口等了十多分钟也没等到你,刚好我走过来,就把碘酒托我捎你,说是不能再等了,得赶回去搭返城的拖拉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