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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编辑部帮忙刻写蜡板、校对修改,忙碌五六天后,首期正刊《引丹工程简报》进入油印程序,梁栋便告别范晓荷,重新回到了工地上。

在编辑部里,每次遇到邵碧青时,梁栋都对其表现得非常尊重,——他从来都把待人以礼作为自己处事的第一准则;然而当他发出“邵主任好”或者“邵主任早”的招呼时,邵碧青却从来都没正眼看过他,甚至连从鼻孔里哼过一声都没有。

邵碧青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很令梁栋感到自尊受伤。

但梁栋也发现邵碧青特别的爱听人吹捧和受人殷勤:

二木当着大家的面,称其为“在引丹工地上快速成长起来的新闻界的行家里手”,邵碧青不但泰然受之,而且高兴得眉开眼笑,鼻尖上的颗颗麻点都集中到了一块,尽管她自始至终连新闻的定义和“六要素”都没弄明白过,更连消息和通讯的区别都没弄明白过;小建爱献殷勤,跑前跑后,不是为其拎包就是为其拂座,甚至担负起了为其婴孩洗尿布擦屁股的重责,因此更得邵碧青的青睐和信任。

老拽是从王村公社抽调上来的“记者”,说白了就是临时工中的短工,完全依靠《引丹工程简报》发放的几大毛稿酬吃饭。有一次,老拽在背后骂街:“简直就他妈是一头猪,隔三差五得喂她一顿;不喂嘛,稿子没得发,稿酬没得拿哟!”

有人问道:“这个‘喂’字嘛,是什么意思?”

“你品,你品,你仔细品!”老拽双手一摊答道,然后做出兴高采烈的表情唱,“俺是个公社的饲呀么饲养员哎哎……”

二木、小建、老拽等人尽管表面上对邵碧青毕恭毕敬,然而转过身去便破口大骂,言语极尽糟践鄙污之能。

一次,半午时候,大家都在编辑部内静默办公,素来上午不上班的邵碧青忽然火急火燎的狂跑而来,在跨步进门时候因为腿绊门槛,一下弄了个恶狗扑食跌爬在地;尽管如此,还是赶紧爬起,连衣服也来不及整理就坐在了办公桌前。

宫德枚跨步进门时候,邵碧青正周吴郑王的俯身办公桌上,专心致志的拿笔圈画着稿件。

看到宫德枚走近,邵碧青赶紧站起,做出手忙脚乱的样子,叫道:“呀,宫副指挥长你来了。宫副指挥长你看我们编辑部多忙,我今天早晨都没吃饭,一直忙到现在……”

事后,老拽绘声绘色的讲道:“话说×××急步进门,被门槛绊了个恶狗吃屎,当场一断三截……”

“怎么就一断三截了呢?”小建和二木在旁问道。

“被门槛绊倒时候,两个破鞋一个落在头前,一个落在脚后。”老拽摇头晃脑的答,“连人加起来不是三截吗?”

……

在编辑部的几天里,梁栋也从悠悠众口中对邵碧青的“发迹”缘由渐渐有所知晓,原来她和某位外号“老骡子”的县领导关系有些夹缠不清,所以夫妻双双得到了荣升机会:骆斯秋从县纺织厂调入县劳动局,身份也由工人转为干部,而邵碧青则从一名仅有小学学历、逢人便死皮赖脸推销食品的商店售货员,摇身一变成了县委通讯组的副组长。

梁栋还同时得知,范晓荷原本通过三轮角逐而被确定为引丹工地广播分站的播音员,但因“老骡子”的横加干涉,最终落选而由邵碧青接任;由于实力太差,素质太低,结果便闹出了“邓站人民广播县”和公然在广播站里唤狗吃屎、恶语骂夫的闹剧……

对于邵碧青,范晓荷在最初的尊重没有得到回应后,便保持了一种不亢不卑,敬而远之甚至视而不见的态度,每天进进出出,只管做好采访任务,尽着自己宣传组副组长、编辑部副主任和广播站副站长的职责;邵碧青虽然艳羡其容貌,嫉妒其才华,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时不时的在背地里使些阴招罢了。

为使《简报》版面尽可能的显得生动活泼些,梁栋发扬“干一行,爱一行”精神,每天都在刻板校对之余,积极的练写大黑体、仿宋体、正楷体字,描仿简单的题花插图,学习怎样在油印的时候套红;不想这却招了邵碧青的大忌,这天她竟当着梁栋的面哼了一声,语调尖酸的说:

“一个泥腿杆子琢磨这些干嘛,难道还真想赖在编辑部里长期不走啊?难道还真想端铁饭碗吃国家粮啊?”

这话就太过伤人了,不但伤脸,而且伤骨。梁栋没有言语,只将铁笔重重的摔在钢板上面,然后站立起身,虎视眈眈的逼视着邵碧青。

“你想干嘛?”邵碧青惊慌的后退两步,双手下意识的伸向腰间裤带。

梁栋呼呼的喘着粗气,没有答话。

二木和小建、老拽恰好都不在,邵碧青失了仗持,最终只得嘟哝着转身走向外间;从后面望去,她的肩膀左高右低,瘦骨伶仃的两腿就像夹着个皮球似的叉得很开,走路姿势一颠一簸如同肘间挎着筐篮……

当天下午下班,梁栋在全部完成刻写校对任务后,不顾范晓荷的一再挽留,坚持离开编辑部,准备回往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