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上午十点多钟了,可三十五岁的单身汉段子爵依然是有气无力神色黯然的双手交叉托在脑后仰面躺在行李卷儿上,浑浊的双眼凄凉无助的望着窗外,一动也不动,那种焦虑、忧愁甚至是绝望的神情像生来就长在了脸上,一刻也不曾褪去过……昨夜回来的很晚,却还是没等到一点活儿,劳务市场的人越来越多,活儿越来越少,挣钱是愈加困难重重,他几乎是要彻底的崩溃了。
这个月的房租钱已经拖延了二十三天了,女房东已过来向他追讨了两次了,男房东阴沉着脸,随时都有可能撵他滚蛋。虽然才是八月份的天气,可他仍觉得后背一阵阵莫名的凉气使他不寒而栗,不住的打冷战。他早已经患上了“恐惧房东症”了,这近三年来,他先后已被四户房东驱逐,原因只有一个房费总是不能按时交付。想自己一个没病没灾的大老爷们儿,连每月一百五十元的房租都交不上,的确是说不过去。
他伸出手来,哆嗦着掏出身上所有的积蓄十八元五角。心中盘算着如何安排这一天:先买份报纸这是他每天雷打不动的第二口粮八元买彩票买三元钱肥肉和两元钱干豆腐。已经是连续五天吃白水煮挂面兑酱油了,肚子里一丁点儿油水儿都没有了,两眼发花、浑身没劲儿、虚汗如雨,自己真的是馋的够戗了,别说闻到肉香,就是一想到肉,口水简直就要变成了自来水儿流个不停,他拼命的咽下去又上来,咽下去又上来,他都会自创循环水儿了!只是这个没法儿申请专利呀!余下的五元以备不时之需。他又望望仅剩下半斤多挂面和不足二斤的大米,悲伤难掩。思来想去,终于决定今天不去零工市场瞎转游去了,已经两天没开张了,攒足劲儿明天起个大早去,说不定能碰到个大活儿,挣个三百二百的,以解燃眉之急但是,如果在有三天挣不到钱呢?那么自己肯定又得流落街头了。想起前几次栖身桥洞的凄惨境况,不禁是沮丧、惶恐。
段子爵三岁时,他的母亲喝卤水自尽了。他的父亲在他十岁时被人害死在呼伦奥扎兰屯中和砖厂。年幼的他只有和爷爷奶奶艰辛度日。刚强的爷爷奶奶苦修苦熬的供他读到了高中,就在也无力承受了,他只好随奶奶来到盛阳,开始了打工生涯。这一年他十七岁,一晃儿十八年过去了,爷爷奶奶都已经先后离世了,而他却混到今天这步田地。
打工之余,坚持写作是他惟一的精神支柱。还是在他读小学五年级时,他就开始动笔创作了。也许是孤寂暗淡的生活,养成了谨小慎微、忍让低调的性格,加上多愁善感、喜爱阅读之故,抑或是遗传因素所至,他父亲不仅是个教师,更是个博学多才的人,亦是个狂热的文学爱好者,只因性情耿直、嫉恶如仇,才导致命途多舛、赍志而殁。
一九九五年九月十二日,盛阳市开始发行福利彩票。他兴奋不已,觉得这是上天安排来挽救他这类苦难中的可怜虫的。像他这种不幸的人,一定会中上大奖的!从此,他一发而不可收,几乎将自己整个生命都扑在了彩票上了。整整十年啊!他几乎一期都没间断过,所有的收入绝大部分都买了彩票,可至今仍然是一无所获。现在,他一进彩票站,内心立即涌出恐惧、悲伤甚至是厌恶的心情。
他摸出昨天下午买的那几张彩票,毫无信心的瞥了几眼,顺手扔到了书堆里。直觉告诉他,又白买了。这十年中,日日夜夜的先喜后忧,早把他的神经摧残的几近麻木了。每次买完后的企盼、憧憬,給了他暂时的虚幻、快感和甜蜜。伴着甜美的睡梦,是他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
屋子里乱极了,破旧不堪、污垢凌乱的行李、衣物、杂乱无章的书籍、报纸、手稿和随处可见的彩票没中上的墙角处斜靠一辆残破的自行车勉强能骑行,地下堆放着大锤、钎子、凿子之类的工具。其他的家用物件儿仅有一个旧的电饭锅算是能看上眼儿的东西了,连电视都没有。
难过归难过,还得活下去,他又在安慰自己。院里面静静的,房东一家人与那五六户房客早就出门去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只有几个七八十岁的老人蹲在院中晒太阳,给儿女们看家望门。段子爵这才缓和了一些精神气儿,换上了自以为还算利索一点的衣着,将惟一的一双皮鞋用抹布仔细擦拭一番,尽量把自己打扮干净一些,别总让人用厌恶的目光瞥自己。
房门只是随手带上,连锁门都免了。小市场也不太远,十多分钟的路程,一路上对所有的女人偷眼看尽,无论丑俊绝不放过一个,遗漏一个。话说回来了,这么多年来,他还真没看到任何一个丑女人呢,啥样子的女人在他眼里都是貌美如花啊!他心头那团欲望之火又开始腾腾燃起,烧的他难以忍受,几近癫狂。这大半辈子以来,几乎没有一个女人对他有过一点点的真情实意,更没有女人愿意和他有肌肤之亲的。他也并不是容貌丑陋,也不是身材矮小,脾气也非古怪,难道,就因为他善良吗?嗯!他曾无意中听到过别人的感慨与争论,说如今的男人在有人夸他忠厚老实、仁义慈善,那么,就等于骂这个男人是个大傻瓜了,也就没有人拿这个男人当回事儿了。这个世风日下功利至上的浮躁现实的社会环境,几乎所有的女人都喜欢贪婪、狡诈、阴骘、吝啬、卑鄙、舍我其谁目空一切像老虎一样的男人………可他宅心忠厚,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其中的一点的,嗨!命中注定吧!他二十九岁时才终于忍耐不住,破罐子破摔,跟一个流里流气的工友去找了回小姐,这才知道了什么是男欢女爱,体验了一回欲生欲死,所谓的人生乐趣。六年来,尝到甜头的他日夜被欲念煎熬,找小姐的次数屈指可数,这可不是他不想啊,而是他始终时运不济,每时每刻都是捉襟见肘,拮据窘迫,疲于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