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未曾停止。
厚重的时空地层深处,沉积着漫漫历史长河中形成的每一层迭代。无数迭代覆盖在最初的基础上,它们不断重塑着整体,重塑着最表层的“画作”。
以长久以来的选择和最主流的观点来看,万事万物并不存在于过去,也不存在于未来——它们存在于。对于客观实际而言,这样的看法过于绝对,但是明确的指向性观点有助于大家明确自己,明确方向和目标。
要知道,未来可期。但更要知道,活在当下。
流动的长河中翻涌着无数的浪花,浪花中沉浮着无以数计的泡沫。潮涌浪翻之间,泡沫形成又破碎,次数已经无以计算。
这其中,很多的泡沫,很多的碎片确实的消失了,它们确实的淹没在了历史长河中。不过,有极微量的碎屑却一直保持着某种隐隐约约的活性。它们在帝国广阔的疆域中不间断的跳跃着,划过各式各样的世界,穿过各种各样的场。在这些生命看不见的细微深处,它们裹上了许多信息,历史演变中无数大事留下的痕迹烙印其上……
它们是接近信息微元的细小碎片,它们已经接近到可以用概率和波动来衡量。它们似乎拥有生命——它们曾经可能确实来自于“生命”。
谁知道呢?又或是谁来揭示这一切呢?它们不可能自己将自己的性质和盘托出,那么记录它们、讲述这一切的会是谁呢?
……
黑暗正在被点亮,发展的触角蜿蜒前行,不断推进着认识的边界与发展的极限。
种子被成百上千次的发射出去,它们远远的离开当时的家园,前往无尽的黑暗深处开疆拓土。漫长岁月流逝,家园的边界对外扩张的脚步从未停止。曾经看起来不可翻越的天渊开始变得不再险峻直至弥合。曾经的开拓基地,曾经的未知被纳入已知,被纳入家园的秩序庇护范围,但是从这些变化中整理出的故事并不全是好的故事。
帝国自身的相对高明与先进离不开自身的庞大与完善。而对于那些远离帝国的种子文明们而言,庞大和完善是不可能具有的性质。当种子在黑暗中扎根发芽之后,无论它们能够成长的多么繁茂,相比于帝国本身,它们也还是显得太过弱小。
并且,不受干扰的成长只是最理想的情况,现实中要考虑的因素太多太多——断裂带侵袭带来的信息丢失与时间紊乱,权限系统的独立意味着发展不再同步、统一标准不再存在,不同的所见所闻长久以来的堆叠足够推动文化从根本水平上出现割裂,甚至可能因为某些可能性微小的事件发生而导致“种子文明”的性质发生彻底的改变……
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并且,即使是最茁壮生长的种子文明,经历漫长的时间再次同帝国边疆接壤之后,他们同帝国本身也已经隔上了一层难言的壁障——有理性因素可以解析的部分,也有一些并不理性的因素混杂其中。
对于他们……有很多处置方式。从重新融合,到建交,再到宣战、灭绝令乃至秘密处决……期待理性能够接管现实是不太可能的。且不说从结果推知原因的过程究竟是否算得上理性,即使它们确实合理,它们符合的又是怎样的理?什么范围的理?很多具体事件只能具体分析具体对待,宏观的规律确实存在,而它们也确实主导着最主要的发展方向。但是具体到细节,具体到每一件事情上,几乎每一件事都是以自身为基础而形成的孤例——是的,从来如此,细微之处总会有独特之处,总会有所不同。而这些细微的不同叠加起来,它们或许可能在未来到来之前消散,也可能……会涌现出新的规则吧。
将此事更加推广,推广到千变万化的凡人文明身上,那么变化与可能性就更多了。
好听的语言与严谨的行动并不能换回真正的信任与全面的开放——或者说,它们本来就不应该被换来。
长久的时间中,他们以及它们教给了帝国很多东西——诺言不一定会被遵守,盟约和协定并不意味着绝对的稳定关系,来自背后的攻击随时可能出现,深刻的联系甚至可能成为反噬的高速通路……
它们,这些意外的大部分后果被无限制抗挤兑计划带来的影响抹消,但是它们实际发生之后带来的长远影响却是无限制抗挤兑计划与充沛的物资基础消耗不掉的。这些做法,以及指引这些做法的思维方式在帝国内部接近于不存在,即使是无数次预知到它们可能发生,帝国众生也是在最终直面这一切之后才知道——它们并非是纯粹的虚妄。
对应的反制手段被建立起来并不断完善,接触之前的筛查流程从宽松到严谨再到严苛……发生了很多变化,而那些反制手段,那些本应对外生长的尖刺们,却也有一些因为种种原因而长向了“错误”的方向——它们扎向了内部,扎向了原本“亲密无间”的团体之间。
这样的错误带来的后果,可以说不亚于断裂带带来的死潮灾难。它们的出现,使得帝国内外的无数生命经历了一次又一次险些将自己拖垮的繁文缛节从建立到毁灭的过程,熬过了一次又一次足够点燃世界脉络甚至世界枝干的战争,帝国的网络结构被一次次修改一次次切割……在这漫长的历史中,烈日与黑翼足以切割故事的总爆发出现过不止一次——就连历史的痕迹也会被其搅乱。
这一切……
不,这一切也不能一概而论。
Σ文明的主体已经逝去,但是这个文明留下的影响直到现在也仍然布满迷雾。除去间或出现在帝国边境的零散Σ舰队与两次危险的决战旗舰侵入这样的“实际影响”,对其历史的探索和对过去的谜题的解析和复原一直能够为帝国给出警醒和提示,对于帝国全体而言,它们是价值不菲的财富。
……“新”的东西或许并不新在本质,它可能只是新在了某些表现形式,新在了某些环境的不同组合之中。对于顶级文明,对于已经走到了瓶颈期的Σ而言,形式与表现上的新颖或许已经没有价值。因此而导致的无法取得进步,或许也是Σ文明最终疯狂的原因之一。但是对于星明文明,对于当前的帝国而言……还并未如此。
形式关联着直接的表现,表现则关联着事物背后的本质,形式与表现在上,本质在下。作为“形而上”这个词语背后蕴含的诸多含义之一,表现与本质之间的关联与利用的重要程度从来没有下降。对于帝国而言,现在的很多简单朴素的性质仍然能牵扯到需要付诸大量精力进行研究的深刻本质。
在其他的方面,这些部分也同样不失重要性——思想的碰撞总能创造出不一样的火花。帝国的存在与生命早已不囿于类人生命,但是帝国生命骨子里的“来自于人”影响却一直存在,这不利于帝国开拓视野和认识。而此时,从其他形式起步的生命能够从截然不同的角度出发,带来全新的认识与理解方式。
以及,帝国生命自身的“非理性”、“非完美”决定了芸芸众生目前是很难达成绝对理性和绝对一致。众生愿意遵循共同确定的大方向,但是在细节方面,大家总会有喜爱与厌恶不同之处。这需要协调——一方面,协调喜爱与厌恶的事物本身;另一方面,则是协调持有这些态度的帝国存在本身。
这些现象普遍存在于帝国之外的无数文明之中,面对这些现象,它们有很多很多处理方式。其中……不乏可以借鉴之处。
这是间接的必要,保留无数凡人文明的间接必要。而直接必要,则来自于所有秩序的共同敌人,来自于——死潮灾难。
长久以来积累的观测记录证明,当一个区域内的“秩序程度”越高,或者说这个区域内文明的种类越多、发展程度越高、彼此之间越和谐、共同氛围越向上时,这一片秩序就能拥有对死潮的更高抗性。
这样的抗性能够提现在很多方面,而最主要的两方面,一是这一秩序区域内爆发死潮灾难的可能性会大幅度降低,另一方面则体现在这一区域内的秩序存在对死潮污染的抗性能够得到很大的增强。而后者更具体的表现,则包括且不限于污染的破坏速度相对缓慢、严重程度相对降低、自我净化与恢复速度相对加快等等。
通过这些观察资料和积累下来的数据,帝国更进一步确定了Σ遗留下来的资料中关于“死潮稳定性阴影”的切实存在。在此基础上,帝国也开始建立初步的模型,对其进行更准确的量化研究。出于安全考虑,帝国似乎暂时还不会选择直接涉足大门那一边的死潮环境,但是随着研究的加深,这一步迟早会迈出去……
帝国是个大熔炉,无数的信息在这个熔炉中跃动。它们或者长成新的枝杈,或者成为新的枝杈生长的动力。
丛丛枝杈间,有彼此相同的地方,也有彼此独立之处。枝杈蓬勃发展,指向前沿,指向未知的天顶。以此为基础,便可画出帝国自身的发展天球。
从这片天球上,可以划出一个个相对独立的范围,而这个相对独立的范围,就是帝国的最高级划分单位——天区。
新的天区随着发展的需求而不断设立。在发展中,天区之间的功能部门增设、裁撤、合并重组乃至共同独立形成新的天区等等情况都曾发生。绝大多数时间里,天区之间彼此协作,同时也在诸多领域有竞争关系。这些竞争在最开始并不明朗,并且在诸多因素的刺激下,这些竞争曾经引发过多次恶性事件。而这些恶性事件也最终吸引了帝国高层的注意,而天区之间的竞争也随之纳入了精确衡量化与全面数值化的流程之中……
值得注意的是,实际的错误似乎总会比推测更能警醒人们……?
碎片们颤抖着,彼此分享着自己穿越慢慢时空的过程中捕捉到的种种故事。
这些故事……是不是太空泛了?
碎片们彼此询问着各自的“意见”。
是啊,太空泛了——它们描述的东西太过庞大且虚幻,百亿年,千亿年,天区,部门,变化,战争……
这些故事需要无以数计的存在和生命参与,需要无数个体共同演绎才能推进下去。但是这些故事本身……却不是为某一个具体的人,为某一件具体的事情所准备的。
细一些吧。
细一些吧。
细一些吧。
精确一些吧。
精确一些吧。
精确一些吧。
没有话语,没有沟通。但默契是无形的。
无形的默契,拉动着这些碎片,使得它们开始聚拢,开始彼此靠近,开始形成更加明确的焦点。它们不再稀疏零散的分布于无数的世界中,分布于全部的时间中,它们开始更贴近于一个真正的……“独立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