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逊刚开口却被中道极相公打断。
“他是老夫新收的最不成器的学生,今日陪老夫出来用晚膳。”
从到西宁州以来,被称作所谓的“萧公子”以来,所收到的优待就过分丰厚,如果说那些金珠财物还可以算作是与折淹客并肩作战生死之交的报酬,刀库所赠的丁未刀就已然有些过于丰厚。
萧逊隐隐觉得,那些金珠与刀库中相逢的青袍女子,以及今日这仿佛晴天霹雳般的一句话,都不过是某种考验的一部分,至于这份考验的背后,似乎又有着惊人的秘密与好处。
庄义静艳羡看了萧逊一眼,赞道:“恭喜经略相公又收了个好学生。”
能成为中道极相公的弟子,莫不是西军中的高门子弟或是军中俊秀,将来在西军中就算是庸碌之才,依靠着那诸多部门中的师兄弟也能在高位上安然一生。但能成为中道极相公的弟子,又怎么会仅仅是庸庸碌碌的高门子弟?
诸多侧着耳朵的食客也注意到了方才中道极相公的话语,私下又是一阵耳语。
楼内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虽然不如之前喧嚣,却也未曾像二人初入楼后的寂静。
一个冒着寒气的铜高锅被端来放在桌中央,锅中一半满是冰块一半是奶白色的鲵鱼汤,炭火在锅下缓缓燃烧。一盘盘自后厨里头的手切羊肉端上桌面。
鸿照楼所胜庆旋楼的,便是这一碗鲵汤,自江左来的厨子所熬的鲵鱼汤鲜味尤佳,压过庆旋楼一头,鸿照楼也以此自傲,两楼私下里为这个厨子付出了不少心血。
羊肉如鲜花一般红白各艳,均匀散落盘中。
冰块融化成水时,另一半的鲵鱼汤已是开始冒起小泡。
那孩子已是吃饱,坐在父母中间有些困倦,被母亲抱起。那妇人稍稍动了几筷便也已饱足,抱起孩子坐在桌侧。那年轻功曹勉强陪着中道极相公吃了两碗羊肉,也已实在吃撑。中道极相公虽是未曾用过晚饭,毕竟年纪业已老迈,落筷速度也并不算太快。
故而此时唯一落筷如飞的萧逊便很是显眼了。
就算明日要跌落深渊或平步青云,今夜的一顿晚饭又怎么能错过?
筷子轻轻一拨,牡丹般的羊肉便落入锅中,只转瞬便发白煮熟,蘸上蒜蓉与城外隔壁上的野韭花,配着羊肉与鲵汤的鲜美,使人如觉百脉贯通,忧愁顿消。
年轻的功曹伉俪情深,看着妻子抱着孩子很是疲倦,大着胆子向中道极相公先行告退,楼中的食客也陆陆续续出门,在出门前自发对楼上施上一礼随后离去。
萧逊将新端上的羊肚丝又是风卷残云一扫而空,只是在满桌的菜肴前还是力有未逮。
楼中灯火虽未稍减少,只是戌时也将过去,楼中的人越来越少,终于只剩下中道极和萧逊两人还在楼上坐着,楼下虽然还有些食客依旧坐着,却只是三三两两。
萧逊将桌上的白吉馍掰开擦去了嘴边的油渍,将白吉馍就着鱼汤吃下,终于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
中道极相公微笑着自斟自饮,举起小小的银杯,对着萧逊问道:
“吃饱了?”
“吃饱了。”
“不好奇老夫为什么收你做弟子?”
“或许我还没有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