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逊张手向前。
“长者赐,不敢辞。”
中道极相公提着手炉,炉中的炭火被微风吹过,猛然大炽闪出暖光。中道极相公虽然老迈,此刻却很是亢奋,被微风一吹非但未曾退缩,只觉此刻胸胆酣张。
萧逊腰上的佩刀还未曾解下,便干脆扶刀柄侍卫在中道极相公身后。
萧逊抬头看着眼前紫袍老者的背影,此时终于缓过神,开始思考这位老相公的目的究竟何在。
“萧逊,字退之,原籍京北东道,二十一岁,尚未婚配。”
“相公好记性。”
两人前后穿过侧厢门,走入室内,一位侍女正挑蜡点灯,数根巨烛的烛火随着两人入门摇曳一阵,照得人忽明忽暗。
“京北东道遭了兵灾,其中一个半大小子和一个憨货与中年的书画铺骗子机缘巧合结交,却不幸分散开来。”
“后来这半大小子收到那个中年书画铺骗子的来信,说是已经在西宁州当上了文书,那个有把子力气的憨货也投军吃了一口饱饭,想让那半大小子也来西宁州投军。”
两人的影子一前一后从墙上滑过直到离开中堂,前头的老者袍袖飘飘,后头的青年按着刀柄低头相随。
中道极相公忽然一滞,回头望去。暖黄的火光映着苍老却坚毅的面庞很是清晰。
萧逊停下脚步,险些撞将上去。背着光低头的萧逊在阴影中看不清眉眼。
心跳如雷,鼻息微弱。
中道极相公转过头,继续在前引路,于是两人走过中堂来到前堂。
“身为西军名义上的经略使,老夫手下有些隐秘的消息渠道当然很正常。不过无需担心,你的秘密在老夫这里连排号都排不上。”
“那些专门搜集情报的人,还可以摆出一副阴郁的样子稍稍松快一下。老夫却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来维持着事情至少还能运转下去。”
中道极停在前堂的门前,转身郑重地看着萧逊。
“退之,帮老夫做一些事情。”
萧逊很久没有听到有人用这两个字称呼自己了,萧逊抬起头,思索了片刻。
“经略相公要我杀谁?”
“杀人如果能解决事情,老夫也略通些弓马。”
“总有些事情比杀人更麻烦,你当然可以拒绝,也可以从这扇门带着这柄刀和前些日子的财物离去,你认的那个大哥可以护住你在西宁州当一个富家翁。就当是路见不平出手结交了一个兄弟,那兄弟的长辈招待你盘恒了几日。老夫要保你,西宁州还没有什么人能敢为了一点财物来找你的麻烦。”
“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事情吗?”
“不行,因为太重要,所以最好不要先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先把事情想到最坏,然后给老夫深思熟虑之后的答案。”
前堂和中堂的灯火和两人一前一后的站位恰好将两人的脸没入了阴影中,萧逊未曾着冠,头上的发髻与中道极相公的幞头一般高。
萧逊那双很是好看的眼睛垂下,似乎看着地面又似乎在闭目养神,目光无所着。
“如果我能做到,我会去做。如果我做不到,我便勉强去做。”
“原因?”
“我是西军的军卒,经略相公是西军的经略使。”
“好理由,不过老夫只信一半。”
中道极相公转过身,继续引着萧逊向前堂走去。
中道极相公最满意的是前一个回答的后半句,倘若做不到便勉强去做。
年轻人容易热血涌上心头,一刹那开始激昂澎湃,似乎山海可平,星辰在握。然而遇见真正阻拦在眼前手下的巍峨艰险时,便容易转身离去。又或者才解去眼前的困境,沉溺在温柔乡中。
勉强二字,勉强的当然不只是苦难,还要勉强自己做一些自找苦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