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三十六 纵使长条似旧垂 上(2 / 2)太兴二十年首页

咬咬牙,曲倩问道:“为什么?”

委佗噗嗤地笑出了声,“昭娘娘问我为什么?自然是为了那无上的皇权,昭娘娘,你最该明白的才对啊。你我从前受萧氏百般折磨,许家曲家罢官落狱流放,不都因为手中无权吗?”

曲倩长叹一声,“我自然会照拂你,你又何必要争储?”

“我丧母之后在掖庭里流落了两年,你何时照拂过我?多少个无助寒冷的日夜,我翘首盼望着有人来救我一把,将我从泥淖中拉出来,结果呢?什么也没有。”委佗道,“如今我信不过他人的施舍恩惠,只有把权柄拿在自己手里,我方得心安。”

曲倩攥紧了衣袖,有些按捺着说道:“你明知我那时自顾不暇。”

“我知道,我也没对你有什么指望。”

深吸一口气,曲倩还想劝她回头:“你母妃不会想看到你,陷入权术的漩涡的。”

委佗哂笑道:“她懂什么?若不是她这个天真的蠢妇被情爱蒙了心智,何至于被萧氏算计得家破人亡骨肉流离?我乃是金枝玉叶天潢贵胄,因为她的愚昧颠沛两年,遍尝人间疾苦……别跟我提她!”

曲倩沉吟良久“你究竟是恨萧氏,恨我,还是恨你母妃?”

委佗勾唇一笑,拖长声答道:“很难说。”

曲倩无奈地道:“既是如此,本宫也无话可说了。”

委佗答言:“那儿臣不打扰了,祝昭娘娘新岁事事顺心。”

曲倩点点头,“也愿殿下心想事成。”

二月初二花朝节,阙城里的嫔妃齐聚上林苑赏红迎春,于贵嫔如今怀着身孕面子也大,嫌午时日头大便回了自己宫中休息。趁着今日人多眼杂,委佗也挑了个空当登门淑景堂。

果然,于贵嫔已洗了脂粉,散开发髻,卧在软塌上,手中剥着一个青里透黄的橘子。她的身孕已有五月了,即便穿着宽松的襦裙也能瞧出孕像。

委佗笑着见礼,“于娘娘安乐。”

见是她来,于九卿撑着略略坐起了上身,“殿下同安。来人,给殿下看茶。”而后她招来身边的仕女,把那只吃了一瓣的橘子塞给仕女,又向委佗道:“这橘子酸的很,想必殿下也吃不惯,就不让着殿下尝了。”

委佗笑答:“于娘娘怀着龙胎本就辛苦,可得嘱咐膳坊多进些可口的菜式才好。”当然,她今天来肯定不是来闲话家常的,于贵嫔也知道她的来意,遂屏退了众人。

委佗会心一笑,“月前我提起的事情,于娘娘考虑得怎么样了?”

于九卿显然地面露为难之色,默然片刻。她刚诊出喜脉不久,委佗便提出了一个胆大的想法:牺牲腹中龙胎来扳倒昭贵妃。

起先于九卿坚决反对这个提议,她一介粗使宫女出身,没有家世背景,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孩子。若膝下寂寞,红颜易老君恩断,她来日又要沦为人人轻贱的下人了。然而向来雄辩的委佗也给出了强有力的论据:皇帝膝下已有七位皇子,五少六少七少皆是出身门阀士族且天资聪颖,只要曲、薛二妃地位牢固,即便于贵嫔诞下皇子,也很难成为储位人选。如若夺嫡无望,来日新皇登基,新皇与太后必定不会善待于氏母子。更何况,于贵嫔这一胎怀象基本是个女胎,又何必为了一个无用的女儿错过扳倒劲敌的机会?再退一步,她如今圣眷正浓,养好了身体很快又会再有孩子,且看乐贵嫔便是了。这段时日于九卿自己也在反复掂量,的确,她也深知皇帝宠爱她并非是相中她这个人,不过是因为她样貌酷似瑰俪皇后而已。一个影子所生的孩子,又能得到皇帝的多少眷顾呢?

“我的确,没有什么拒绝殿下的理由。”于九卿答道,“我只要求两点,一是陛下对我恩宠如前,二是曲氏再无翻身之日。”

委佗点点头,“于娘娘能想通便是最好,你我联手必将曲氏逼至绝境。此事我已有安排,于娘娘把握时机,好好配合就是。”

几日后,淑景堂于贵嫔无故流产,皇帝悲恸万分,遂遣人彻查。太医关瑞安向皇帝禀明,日前于贵嫔喜食桃酥,协理六宫的昭贵妃便命膳坊每日做了新鲜的桃酥送到淑景堂。然而,本是无碍于胎儿的桃酥中,掺杂了大量杏仁粉。杏仁性凉,在这方要回暖的初春时节,导致母体宫内受寒,进而流产。铁证如山,昭贵妃虽然拒不招认,但也难以自证清白。皇帝心下略有疑窦,但于九卿梨花带雨惹人怜爱的惨状也着实令人难以抗拒,于是昭贵妃被废去贵妃名位放逐到洛阳行宫。

可后宫之事几年来都是由曲氏打点,这下她被贬出宫去没了主事的人,皇帝将薛氏封做景贵妃总理六宫事务。

“自打于妹妹的孩子没了,皇上已郁郁许久,哀思也已尽了。皇上龙体要紧,还是别这么为难自己了。”薛倾蓉替皇帝揉着太阳穴,温言劝谏道。

皇帝长叹一声,“朕就是,心里总觉得对不住九卿。”

“于妹妹出身不体面,好容易有了龙胎,实是有个扬眉吐气的契机,如今一朝落空,于妹妹自然会难过一阵子。皇上得空多往淑景堂走走,也就开解于妹妹了。”薛倾蓉贯会说场面话,尽管她心里多少明白,于九卿那个孩子究竟是怎么没的,但如今既然曲倩还没还手,她也犯不上追究。

皇帝沉吟片刻,而后握住她的手,有些犹疑地道:“倾蓉,朕,想封九卿为妃。”

[MOU1]出自宋代欧阳修《张子野墓志铭》:“子野为人,外虽愉怡,中自刻苦,遇人浑浑,不见圭角,而志守端直,临事敢决。”指不露锋芒或才干不外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