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三十四 微君之躬在泥中 上(1 / 2)太兴二十年首页

秦勒之刚要起身告罪,煌久手上略略用力,示意他不用动。

“勒之,朕是天子,天下之事都是由朕说了算。你只需要做好朕的秦卿,全心全意地信赖朕、忠于朕,便足矣。”煌久盯着他的双眼说道,“也只有朕,才会尊敬你,珍惜你,重视你。你以为那些世勋世禄的门阀官员对你有多崇敬?他们不过是想叫你在朕耳边多吹吹风,吹倒了南宫一族,他们才有机会上位。勒之,是朕的一路提携,才让你有了今天。朕与你乃是落魄之交,跟那些夤缘求荣之徒相比,朕难道不是更值得你信赖倚仗吗?”

后来秦勒之就没怎么再解释,皇帝说什么,他就点着头应什么。末了,煌久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殿外,悠然长叹,但愿他迷途知返吧。“大人,专廉博士已在门外侯了半个时辰了,”唐婴向屏风背后通禀道,“您,见是不见啊?”说不出口的话就是:要见多的话您麻烦收拾快些,不见的话好歹也告诉人家一声,别让人家在大太阳底下白等着。

“行了行了,我知道!”秦勒之由仕女服侍着漱口,不耐烦地答道,“谁让他休沐日来这么早的?再说他本来就是后生,多等会怎么了?”秦勒之向来就看不太顺眼这个专廉,忝着一副薄命桃花相地天天跟在皇帝身边,倒成了比他还会体察圣意的天子宠臣了。他是入朝为官之后,对名位格外的在意,看见别人有升官的门路,他心里就不踏实。有一个锯嘴葫芦一样的山岁承比他高一截就已经如鲠在喉了;如今又来了一个白面小生专廉,抓尖卖乖的,以为陛下给他铺路就真能飞黄腾达吗?这回陛下派专廉到他手底下做事,他可没有提拔后进的闲心,该教教这小子官场上的规矩。“得了,带他进来,到前厅少坐吧。”

“诺。”唐婴领了命赶紧出去打开大门,他可不敢跟秦勒之主仆一心地为难天子近臣。太安元年以来,他在局外瞧着,意识到陛下对秦勒之的信任渐渐淡了,而秦勒之还浑然不知地我行我素一意孤行。秦勒之风光无限的日子只怕不会长久,那秦勒之倒台之后陛下又会提拔谁呢?显然,专廉是陛下心中的首选。眼下正巧有了一个交朋友的机会,唐婴非常热情地替专廉通传了三四回,又相当热情地请他进来。“专博士请坐,来,您请喝茶。”

专廉何等精明之人,岂能察觉不到秦勒之对他的敌意?这回陛下给他了这么一位难对付的上司,就是为了挫磨他,教他多长几个心眼。被上司厌烦是多糟糕的事,专廉明白,笑着婉拒,“多谢唐先生,在下还是,站着等秦大人吧。”

于是又过了两柱香,秦勒之悠哉悠哉地迈着四方步进来,“呦,怪在下疏懒成性,叫专博士久等了。”

专廉连忙深揖一礼,“秦大人客气,晚生立于大人门庭已觉文墨渐染,受益良多。”

秦勒之一笑,“专博士一贯是会说漂亮话的,本官领教过。专博士请坐吧,就追比国库欠款这一宗,咱们先商量个章程。”

面对他的讥讽,专廉只好装作没听懂,依言落座,“晚生敬听大人指教。”

“这些个官员既然能欠国库一欠数载,断然不会老实地吐出来,所以本官看来,擒贼先擒王,须得从欠款最多,地位最高的一位开始。”秦勒之道,“先追南宫谷怀那比,而且,要交给你专博士来追。”

这可是给专廉惊了一下,“这,晚生年轻莽撞,如何能担如此大任呢?”

秦勒之摆了摆手,拿出了语重心长讲道理的语气,“并非是我要你担此大任,而是陛下要你担此大任。你且细想,这案子一开始就是在廷尉署,而陛下为什么中途把你派了来呢?因为,南宫一族被牵扯进来了。”专廉仍是一脸疑惑不解,侍立一边的唐婴也是一脸疑惑不解。

秦勒之又接着道:“我是自东宫就追随陛下的旧臣了,我断的案子跟陛下亲自断的案子相较,在朝臣心中并无分别,而陛下不愿亲自给自己的公公定罪,此为其一。而恰恰因为你年轻不知事,无论给他定了什么罪,陛下都可以你不知轻重为说辞,给朝臣们一个说法,此为其二。我与南宫思哲同朝为官,我若审了他父亲,日后朝臣不睦;而你则不同,你是陛下近臣,不必有这么多情面上的顾忌,此为其三。由此可见,圣意让你专博士来理南宫谷怀的案子。”

专廉面上大彻大悟,心里苦笑,都说秦登辩才了得,昼能说成黑的,夜能说成白的。游说他人的本事更是登峰造极,明明叫你去奔刀山赴火海,说得好像飞升成仙一般。谁不知道南宫一族不好开罪?如今把这最拆的鱼头丢给他,还好像是块肥差一样。可是专廉不能推辞,若是他自认无能,以后陛下也不会再重用他了。“多谢秦大人指点,当真是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既是如此,晚辈一定庶竭弩顿,不负陛下与大人的期许。”

等的就是这句话,秦勒之激动地一拍大腿,“好!不愧是陛下倍加青眼之人,当真有责无旁贷之气度!我已修文牒告知淇县县官,命他们配合钦差审查本案。这样,辛苦你往淇县走一趟,把南宫谷怀带到廷尉署来,别的事情都由我来,如何?”

好家伙,什么人敢把南宫谷怀老先生绳之以法槛送京师呢,三品大员都没这个胆子吧?即便是钦差敢开这个口,淇县是南宫氏族郡望,当地官员对南宫家的人都多有几分崇敬,在他们手底下拿人,只怕更是难上加难。唐婴在旁边听着都替专廉捏一把汗,后者也是这般,但面上还是欣然应允了。

被秦勒之这样的大官摆架子,情有可原;但到了淇县县衙还要吃闭门羹,这是专廉没想到也不太理解的情况。一个七品的县丞,怎么敢让六品京官、天子近臣、钦差官员在衙门外面等着呢?约莫有一刻钟的工夫,门房才打开了县衙的大门,带专廉进去。

衙门里,县丞端坐于正中大案之后,一旁面相不善目露凶光的县尉,手按佩刀站在一边。这架势,要取钦差大臣的项上人头吗?

专廉先施礼,“见过堂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