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敞的窗外传来车水马龙声,传来小孩嬉闹声。
唐琬醒了,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开合几下。
茫然的眯眯眼中,她看见夏桉正拄着侧脸微笑盯着自己。
在他身后,盛夏的阳光斜斜撞上卧室南墙,明亮、金黄。
玻璃外,楼宇一角静静铺在湛蓝的梦想上。
夏天和夏桉的味道混杂成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涌进唐琬的鼻间。
“醒了?”夏桉浅浅问。
唐琬拱拱鼻子,嗯一声,说:“雨停了。”
蜘蛛结网,久雨必晴。
好像自己过往十年湿哒哒的人生呐。
她向外蹭蹭,主动搂住夏桉的脖子,下巴贴在他的脸上。
眼睛怔怔看着墙上柠檬色的光斑。
那处墙面挂着两幅房主安装的装饰画,二合一的拼接油画。
画的是一片高大的桦树林,林中有小溪蜿蜒穿行。
此时的画面泛着圣洁的光晕。
唐琬眼巴巴瞧着,身子的触感滑滑的,她和夏桉都滑滑的。
心里静静的,没杂念。
她依稀记得这种感觉很久很久之前有过。
似乎是大学某次与何贞贞去旅行。
在莫高窟,在大昭寺,都出现过。
太静了,太安心了。
他的手轻轻的抚着她的背,她的发。
从心底最深处泛起的幸福感和安全感,让唐琬舒服得想哼唧出来。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猫在被爱抚时会呼噜呼噜的。
往日西Z,半世敦煌。
在这个神圣纯洁的早晨,唐琬用下巴一下下点着夏桉的脸颊。
告诉他:“夏桉,我喜欢你。”
说完,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没动。
只是抱着他的力度紧了些。
眼神微微发散了些。
念书时,我看见别的同学出双入对,我一点也不羡慕,感觉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时我以为所谓的爱情不过就是那个样子,卿卿我我,搂搂抱抱。
可从来没人告诉我,原来搂搂抱抱,亲亲摸摸会这么幸福。
我自己一个人生活了十年,十年呀,我好像不太敢跟别人亲近了。
可你呀,小夏桉,你突然就闯进来了,破门而入。
你告诉我:你自由了。
可街上的流浪猫看起来也很自由呀。
唐琬在跟自己说话,夏桉听不见。
她想让夏桉听见的是:
“我比你大六岁,四舍五入就是十岁,我二十五了,四舍五入就是三十,林佳佳才三十,你该叫我…”
“别,等等,”
夏桉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你们数学系对数字这么不严谨么?”
唐琬在他耳边吃吃笑。
夏桉察觉到自己的脸突然温热的湿了。
他扭过头,唐琬在笑着哭。
唐琬晃晃头,笑嘻嘻地抽抽鼻子说:“原来人在很幸福很幸福的时候也会哭。
“夏桉,我想把未来所有的眼泪都留给幸福,好不好?”
夏桉抬手帮她抹掉眼泪,啧啧笑道:
“不好,真正优秀的男人,不该让爱人的水从眼睛里流出来。”
很奇怪,唐琬貌似一夜长大了,竟然瞬间就听懂了这话里的下流。
夏桉抱住娇娇俏俏的唐小琬,搓搓揉揉她的脸蛋儿。
“身处感情里,我们该时时牢记并提醒自己的,是身份与责任,绝不是年龄。”
每个善良的女孩子,在爱情里都值得被当做公主一样对待。
唐琬在他怀里颔首。
朝阳渐升,日影从墙面渐渐落到地板。
唐琬说这个房子她想长租。
夏桉知道为什么,方便约会嘛。
但他跟唐琬说,住宿舍热闹。
夏桉记得滨海大学的博士生公寓跟留学生公寓同一栋楼,就在海边,风景棒极了。
而且俩人一屋,兼顾私密空间,完美。
他知道唐琬怕黑,说:“自己住这不害怕?”
唐琬又在他胸前蹭了蹭,摇头说:“爸妈好像知道我会怕,所以一次也没在我梦里出现过,我也没梦到过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以前她好歹和名义上的亲人比邻而居,鸡犬相闻,空空的大别墅里只在晚上显得阴森。
若让唐琬自己选,她宁可住这种一目了然的小房子。
时间九点,唐琬起床了。
今天周五,她得再去学校见一次导师。
“走后门进的课题组,很多手续需要办,你乖,等我。”
貌似夏桉昨晚三次免疫力增强疗法起了作用,也或许何贞贞的进口药药效太强。
俩人的烧全退了。
只是床单汗湿一层,唐琬是汗湿,夏桉是汗。
枕巾也是。
唐琬坐起身,挡住梨肉般肌肤的只有半匹发丝和胸口的白度母吊坠。
她是羞的,却忍着羞,任夏桉看。
从床上站起,芳草萋萋,走下地。
唐琬笑着俯身吻了口夏桉的额头。
“别急,该是你的早晚是你的。开学只要你来找我,不论真情假意,我都给你。”
说完走去卫生间洗澡。
夏桉双手垫在脑后浅笑发呆。
唐琬洗完澡出来,戴着粉红兔耳朵的干发帽,在衣柜里找了套新衣服换上。
素黑T恤,黑色阔腿牛仔裤。
这一下,女大学生既视感。
夏桉挠着屁股走到化妆台前,接过她手里的吹风机,轻轻缓缓地帮她吹头发。
唐琬是感动的,但从镜子里看到他的形象,还是啐了口“难看死啦”。
相识半月的两个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坦诚相处着,万般和谐,无比自然。
吹风机的暖风在身后吹着,唐琬抬脚穿上小白袜。
然后乖巧地双手撑着椅子,看镜子里的自己和夏桉,浅浅勾起嘴角。
……
素颜的唐琬戴上那个无镜片的大镜框,告诉夏桉自己很快回来,就出了门。
不到十五分钟,又哒哒哒上楼,手里拎着包子豆浆。
还说好奇怪,何贞贞昨晚好像回来过。
宾利停回来了,钥匙放在左前轮上,但林佳佳的车不见了。
闻言,躺在床上的夏桉晃晃手机:
“她俩昨天酒店偶遇,林佳佳给她拔罐了。”
林佳佳下半夜两点给夏桉发的短信,说了这事儿。
唐琬怔了两秒,扑哧一笑,嘱咐夏桉吃点东西,就又走了。
夏桉在看QQ空间。
——2006.7.27,21:42
「小屁孩装小大人。」
「好吧,头晕,姐姐吃药,小屁孩也要吃药」
「妈妈买黄桃罐头给我吃了,你要么?」
——2006.7.28,02:36
「出了一身汗,痊愈啦,瞧,大人就是比小屁孩厉害」
「梦见一片树林,有土房子,有梯田」
「很漂亮的地方」
「挣了钱要带家人去旅游,爸妈,夏叔和魏姨」
「不带小屁孩」
「想去么?」
桉树叶有毒:不想,劝某人也别去。
桉树叶有毒:我也痊愈了,我会免疫力增强疗法,想学么?
手机放下,夏桉抻了抻胳膊,赤条条蹦下地。
一个俯卧撑还没做完,手机进来短信。
乐柠:吃了罐头,吃了药,我真的痊愈了,你呢?
夏桉:免疫力增强疗法,了解一下?
回完信息,夏桉陷入沉思。
良久,心道:没错,与何贞贞没有一丁点关系!
随即冲窗外合十,默念:
伟大的黄桃罐头神——
……
……
有点轻微洁癖的夏桉主动给唐琬换了床单被罩。
尤其撤下来的那件床单,我的天,还没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