囍祭过后，水晏河清。

正是入水摸宝时。

视野尽头，隐约可见一抹浅红的毒瘴。

顾奢撑着一艘轻舟，在清河之上划开大片涟漪。

岸上，王良材和王哪吒这爷孙俩眼巴巴看着他，满眼担心。

即便身负“清河郎君”之名。

可顾大奢父母，还有王传虎夫妇，尽都是以摸宝人的身份，死在了深水精怪的口中。

叫人如何不担心。

更何况，他还是孤身一人。

——村里有个叫刘小六的，他夫妻两人本是除了王传虎外最老道的摸宝人，家中富裕非常，带动刘氏成为水云乡一方大家族。

只可惜某日入水后，刘小六的媳妇染了毒瘴，从此害了病，花钱如流水，却是入不敷出，久治不好。

在如此情况下，刘小六仍坚持一个人单独出水摸宝，只三回过去，便去渔栏典当了乌船……

一无所获，险些丧命。

再也不做摸宝人。

正所谓“孤身不下水，非亲莫敢回”。

摸宝人这行当，绝非“入水摸宝”这般简单。

往往是夫妻、父子、兄弟一同出水，性命相担，分别担任“入水”和“船守”。

下水前两人需先祭拜清河娘娘（地方水神）。

而后“入水”身负绳索，捆住躯干——入水寻宝，须臾光阴差之千里，乃是争分夺秒，与死神搏斗，必要时刻猛拉绳索，以此保命。

“船守”则望日观沙，聚精会神，心中默数——若是到了入水往日训练的最大闭气时长，无论入水是否求救，都需拼命将其拉出。

哪怕功亏一篑。

——据说配合默契的摸宝人，日积月累之下，甚至可以通过绳索的抖动频率与力道，传达简单的信息，借此来判断出水时机。

可即便做好此般万全准备，摸宝人的死亡率依旧居高不下。

如遇大鱼，一线之血浮水上，则代表下水之人已葬身鱼腹。

据说还有不满结发妻子年老色衰的，会约好一同出水，在妻子摸到宝贝扯动腰间绳索时，丈夫猛然松开绳子的另一头……这样妻子就会永远沉在水底，再不出来。

“活着，从来都没有容易的啊。”

顾奢提杆渡水，回想起灵瓜种子中，蕴含的有关顾大奢父母临终前的些许回忆。

忽觉一阵感慨。

他们便是村长口中配合最默契，可以绳索传意的那种极少有的摸宝人吧。

若无顾兴荣这个畜生干预。

只怕凭着夫妻俩的本事，能将这个小家打理的相当美满吧？

却如今，只我一人来行这凶险的摸宝行当。

听村长讲了一对对传奇摸宝人的经历，顾奢忽觉自己形单影只的真是可怜。

若是在水里出了事，真死里头都没人知道。

“你说是吧，娘娘？”

顾奢自嘲一笑，此刻忽地有些希望这囍祭就是真的，自己真是将清河娘娘明媒正娶进家门的“清河郎君”。

——当然前提是娘娘就按刚穿越过来时，水里遇见的那个为准啊。

还有传说讲清河娘娘是腐尸重生，千手千眼，整一个克苏鲁邪神的形象，这种他可无福消受。

这般稀里糊涂的想着，已然渡入破远的水域。

忽听耳畔“噗噗”两声，一道水花排水飞溅。

小黑鱼阿威咕噜噜从水面上露出滑溜溜的小脑袋。

似乎从精神链接里感知到了顾奢的“孤独”情绪。

此刻它喷水表示不满，想要传达“你哪里一个人了，俺还在这边哩”的情绪。

哦？

顾奢看着水里露出的小黑脑袋，一夜不见，这阿威好像又长大了一小圈。

虽然还是很小，不到他的手臂长，连雏鱼期都不到。

可长势喜人，肉眼可见的增幅速度让人一眼看去便觉踏实。

——由此可见这小蠢蛋之前真就光顾着囤，是一点没吃啊。

“大……额，郎、郎君。”

小舟渡过渔民往常捕鱼的最佳水域，往来的渔民傻愣愣地看着他孤舟独立的清瘦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