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正略微一愣,循声瞧来,原本憔悴的脸上顿时展现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嘿?我一直盯着门口,怎么没看见你出来?”
高正仿佛苍老了许多,头发潦草,一片花白。以前还有心思染染黑头发,抹抹亮发膏。
如今哪里还有什么董事长的派头?
俨然跟公园里随处可见的糟老头一个模样。
高雪看在眼里,酸在心里,眼眶又不禁微微湿热起来,好在是戴着墨镜才不至于被人瞧见。她回以微微一笑,却不敢开口说话,生怕颤抖的声线会将她好不容易隐藏的脆弱又给暴露出来。
高正一大口接一大口地吸了一口烟,随手把半截烟扔在脚边地上,用力一脚踩灭了,一边吐着烟一边说道:“上车吧,明天一早还要去殡仪馆接你爸妈骨灰回来,我都找人看好时辰了……”
“董事长,是今天早上了……”司机在旁小声提醒道,“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高正略微一怔,眼皮子一眨一眨地瞧着司机,那眼神仿佛是在向对方求证。
“没错,是今天,我都给您记着呢。”司机一边给两人开门,一边说道,“董事长,您都两天两夜没怎么合眼了,看上去都有点精神恍惚了,回去先好好睡几个小时吧,别累坏了……”
高雪听了,心里更如刀绞,心疼道:“爷爷,上了车就先眯一会儿吧。”
她已经没了爸妈,要是爷爷再有三长两短,那可怎么办?
只是她不敢把这样的担忧表露出来。
更不敢把自己的脆弱展现出来。
高正什么也没说,只是长长叹了一声,当先钻上了商务车。
高雪也跟着钻上了车。
司机检查车门都关结实了,便也登上驾驶位,发动汽车,驶离机场,开上了环城高速。
车上沉默了好长一段路。
高正却压根没有心思睡,只是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一路出神一路凝思。后来终于开口,对高雪交代道:“家里把灵堂都布置好了,在老别墅那里,明天我和你,还有小欢,我们三个人一起去殡仪馆,把你爸妈请回来。”
高雪问道:“小欢呢?”
高正叹了一声,说道:“小欢这段时间天天喝得烂醉如泥,我也没有时间管教他。现在你回来了,你当姐姐的要好好管教他。”
高雪轻轻“嗯”了一声。
高正接着道:“公司还有一大堆烂摊子要收拾,等把你爸妈的丧事办完,你带小欢一起出国去吧,以后都别回来了,其实家里还剩下一点钱,勉强够你们俩过日子。”
“爷爷,那你呢?”
“我嘛?”高正苦笑一声,“当然是收拾烂摊子了。”
高雪内心深处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万一爷爷也想不开了怎么办?
她内心一慌,急忙说道:“爷爷去哪我就去哪,不然我哪里都不会去!我现在已经长大了,也该为家里分担点事情了。”
高正只是苦笑。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如今高氏集团的整体债务,粗略估计已经不下十个亿。
其实早已经无力回天了,但凡还有一线转机,他又怎会走到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一步?
分担?
一个小姑娘拿什么来分担?
高正忍不住瞧了瞧高雪的肩膀,觉得这一副柔弱的小身板估计连两桶水都挑不动。
想到此,高正又忍不住摇头苦笑,苦笑中透出一丝耐人寻味的无奈和绝望。
他不愿再把太多压力传递到晚辈身上,所以对集团和家里的债务问题只字不提。
司机不算外人,高正也没什么顾虑,直言道:“现在唯一还没有被查封的,就只剩下老别墅和这辆车了,说是暂时留给我这个老头子住宿和办事用。等丧事办完,我还要去配合相关部门工作的调查……”
他长叹一声,目光望着前方,接着缓缓道:“爷爷我是走不了啦,高家的香火就得靠你和小欢传承下去。
我在海外有个账户,本来是打算留作出国养老的,还有八百来万,这笔钱在境外,他们查不到,也冻结不了。到时候就留给你和小欢……”
一番话的口吻像在交代自己的遗言一样。
路边灯影不时从车窗闪入,映在他脸上时明时暗,他的神情看上去也仿佛阴晴不定。
高雪越听越觉得心慌和害怕,便叫了一声“爷爷”,打断了他的话头。
“爷爷,等办完丧事,咱们再一起商量去解决,一家人在一起分担,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