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几天的吊瓶都不见好转。
那天王婆子来家借剪果树枝的剪刀,进屋看了一眼,说道:“孩子这是掉魂了。”
“哎吆,王婶您懂这个,您给俺家孩子叫叫呗。”母亲哀求道。
王婆子看向父亲。
父亲没有说话,走进里屋去了。
显然,上过几年学的他不信这个,但也不阻止,算是默认了。
……
按照王婆子的指示,母亲找来一卷上坟用的黄纸和一个上供用的香炉。
王婆子点了三柱香举过头顶念叨了一番,将其插到香炉里。
烟原本是笔直地冲向屋顶。
突然间,屋里起了一股怪风。
风不大,但好像就盘踞在香炉附近,把烟吹得四散开来。
然后王婆子的身子就肉眼可见的佝偻起来,下颚前倾,耳朵往后竖。
不再像是人,更像某种动物。
她伸手在黄纸上像是书写了什么,但只是虚空比划。
“小女娃,拿着这个一脚跨出门去,一脚在门里面,喊你家娃娃的名字,喊三遍。”
王婆子的声音当时都变得干瘪起来,而且还改变了对母亲的称呼。
平时,王婆子都称呼母亲为“二河媳妇”,而不是“小女娃”。
“小娃子,你母亲喊的时候,你要应哦。”
王婆子当时也用那干瘪的声音对自己说。
……
母亲照做,将一只脚跨出门外,双手举着那卷黄纸,喊道:
“余子封啊……回家唠……。”
自己在炕上闭着眼立刻应道:“哦,好的。”
第一声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感觉。
母亲再喊:“余子封啊……回家唠……。”
自己应道:“好的,妈。”
第二声的时候,还是没有什么感觉。
母亲再喊:“余子封啊……回家唠……。”
自己再次应道“好,我回家。”
第三声的时候,就感觉眼前浮现出了山上的画面:
茂密的山林,漫天的星空,好似自己正坐在树梢上数星星。
然后,那片星空似乎飞速旋转起来,各种颜色交织成类似于宗教建筑穹顶上曼陀罗花状的样子。
再然后,自己的眼皮感觉很沉,很快就睡着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高烧就退了。
屋里的火盆里有烧过的纸灰。
当时父亲说是王大夫给输液治好的,跟王婆子没什么关系。
但自那以后,自己的眼睛就和别人的不大一样了。
能够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
“我不是说帮人不好。你没听说过八里屯那个刘瞎子吗?也是帮人看事儿的,两个儿子全是出车祸没的,家里都绝户了,自己还变成了睁眼瞎,据说都是年轻的时候看事儿下手太狠,造报复了。”
父亲对母亲说的这句话把余子封的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余子封赶紧下炕系好鞋带,再穿好羽绒服戴上棉帽子。
正好父亲也已经穿戴妥当,两人一同出门向北走,去胡同北头的王顺家。
当天的月亮很大,胡同里也被照得很亮堂。
从小有点怕黑的余子封也松弛了很多。
“爹,是要死人了吗?”余子封问道。
虽然王顺当时只是说他母亲出事了,没说具体什么事,但稍微用脑子一想就知道——大概率是病危了。
“哎,很正常,村里一年都死了十几个了。不用怕,人都有走的时候。”余二河拍了拍余子封的肩头。
余子封点点头,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等到了王顺家,眼前的场景让父子二人还是吓了一跳。
刚打开房屋门,就看到了王婆子。
她哪里有病危的样子。
只见王婆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到了一米多高的八仙桌上。
身材瘦削的王婆子垫着脚尖,蹲在桌子上,佝偻着身子,下颚微微前倾,嘴角上还挂着血。
她的手里正抓着一只老母鸡。
脖子已经被咬断了,弄了一桌子的鸡毛,血正在往外滴,但还没死透,翅膀偶尔扑棱几下。
见屋门打开,王婆子抬起头来,眼睛盯着余子封,嘴里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咯咯咯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