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崩逝,慈安宫内皇后领着一众内外命妇跪了一地,哭得肝肠寸断,待着靖顺帝前来。
跪在角落处的何祖芳默然挺直了腰背,斜着身旁的于景:
“人生三痛,一为丧母,二为失子……”
话说了一半,何祖芳缄口不言,喉咙中滚出生锈的苦笑,眼睛却没有从于景身上移开。
她在窥察这个三年前死在自己手上的人。
“这些话,固安郡王妃不必和我说。”
靖顺帝的身影还没有出现在视野里,于景往边上挪了半步。
何祖芳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挨着身子挤了过来。
去前朝报丧的内侍走了好一会儿,靖顺帝也该来了。
“广平郡王妃不想尝尝这滋味?”何祖芳继续挑衅。
“固安郡王妃请自重!”
威胁没有任何效果,尤其是对于心死之人。
脊背抵到了冰凉的墙壁,于景知道再无退路。
何祖芳全身长满利爪,于景一时间看不懂她的路数,于情于理,宋则还未山穷水尽,何祖芳大可不必如此。
但是……
于景扭头望了一眼太子妃,正好对上她略带慌乱的眼神,顿时又脊背上窜出一股恶寒。
“怎么?也有你想不通的时候?”何祖芳好似看穿了于景的不解,继续追问。
不及于景回答,靖顺帝已经到了慈安宫门口。
“母后……”
太子扶着举哀而来的靖顺帝朝着太后的棺椁疾步而来,身后跟着寿王和宋隐。
于景想要顺势溜走,却已被何祖芳死死挡住。
见靖顺帝前来,皇后领着众人转着身子跪向宫门恭迎,口中悲戚道:
“陛下,母后驾崩了……”
宫内挤满了人,淹没了于景的无助。她大约猜到了何祖芳的玉石俱焚。
来不及了,于景面前就是耸立的门槛。
“想不通也没事,反正都已经晚了。”
何祖芳的声音已来到了耳畔,化做一阵阴风。
于景的视线跌了个踉跄,来不及呼喊并已跌在了门槛上。
她本能地将手臂撑在门槛上,却被一阵湿腻再次滑倒。
自腹部传来猛烈的疼顷刻蔓延至全身,直至两眼一黑……
没有人会想到固安郡王妃竟然能在宫中行凶,下死手推倒怀孕的广平郡王妃。
太后灵前骚乱了一阵后,污血被宫女们擦得干干净净,跪着的人继续跪着。
……
太妃们的偏殿内,御医们佝着身子进进出出,衬着宋隐颓然的身影越发孤单。
“发……发生什么事了?”于景抿开干涩的嘴唇,忍着眩晕半睁着眼睛,“我们回家了吗?”
她觉察到了腹部传来的疼痛和空虚,便已不再追问孩子的事,多问一遍也只会徒惹伤悲。
“禾儿……等一会儿我们就回家。”宋隐身子颤抖着,咬着唇躲着于景虚弱的眼神,“往后的日子,我陪着你,一刻不离地陪着你。”
御医说于景的孩子没有了,因为所受撞击太重,大伤母体,于景往后也不会再有身孕了。
于景咬着嘴唇没有哭出声,喉中传出呜咽的悲鸣。
“先好好歇着吧。”
代安王妃垂了眼眸,轻抚着脖颈上的剑痕,交代了几句后离开了偏殿。
于景想要再说点什么,可是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宋隐将她的手捧在脸上,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指节上已然开裂,露出的鲜红血肉在床榻上晕出了殷红的梅花。
这是他扼着何祖芳脖子的撞向柱子时被卢孟臣的剑劈砍来的伤。
他们喝令宋隐不该御前失仪,却没有关心他心爱的人疼不疼。
若非代安王妃以死相劝,何祖芳已然血溅当场。
这也是何祖芳筹谋的效果。
她不在乎何氏一族,也不在意除了宋则之外的任何人。
“我娘没事吧……”于景喃喃又吐出一句话。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