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宋显昂跪在凌乱的荒草中泣不成声。
雨浇在头上,像他亲娘无助地悲鸣。
他默然地将一个森然的骷髅贴在脸颊边,双手轻抚着白骨上碎裂的伤痕。
“娘,你还疼不疼?”
二十三年前,自己的亲娘被人活活打死在院里,脑浆和着鲜血淌在自己脚边,浸湿了新做的小鞋。
院里来了许多人,他一个也不认识。
站在自己身边的身影犹如巨物,折下身来握着自己的手:“你就是昂儿?”
巨大的身影不顾他的退缩,攥紧了他的小手:“跟母亲回去吧,我是你的嫡母。”
他哭喊着掰开擒着自己的手:“我要等我爹回来。”
巨物的珠翠叮当响了几下,转身露出微微隆起的小腹:“你的爹也在我身边。你娘被歹人杀了,你听话跟我回去吧!”
“放开我!你们是坏人!”
他这一骂让巨大的身影失去了耐心。
“小杂种别不识好歹!”一个大汉不顾凄厉地哭喊,捞起他来扛在肩上。
被人搀扶着跟在身后的贵妇人挡住了死不瞑目的尸骨,倒映在年幼宋显昂的眼眸中。
那一年他四岁,被迫忘记了生他的娘。
雨水抽打着杂草,几个随从默默地将尸骨重新放回简陋的棺椁里,还不忘劝着身后的人:
“大公子,咱们就是多一句嘴啊,二夫人的坟地这么多年都好好的,这如今是怎么了?”
“二夫人”这个称呼像是刺扎进了宋显昂的脚底,顺着他的血肉爬满全身。
“我娘不是什么夫人。”
“是是,是小的失言了。”
宋显昂在下人堆里长大,几人之间并无避讳。
“那还用说,不就是府里的母老虎做的嘛!”一个稚气未脱地声音说,“王爷就应该杀了那个疯妇!”
宋显昂恭敬地将手上的头骨置在棺内,跪直了身子磕了几个头,露出手臂上触目惊心地疤痕。
这是自己五岁那一年实在是饿极了,所以去厨房拿了个鸡蛋躲在灶门前偷吃,被何祖芳身边的嬷嬷发现后,用烧红的铁板烙出来的印子。
他咬牙道:“这个贱人一日不死,我娘就一日不得名分,不得安宁!”
教坊司里,宋显昂穿着一身满是泥污的衣裳喝得有些醉意。
掩着的门上,倒映着护卫被灯火拉长的身影,有些变形了。
“过来。”
宋显昂的声音里带着命令。教坊司的姑娘不敢违拗。
“今儿晚上,奴家有些不同。”
纱帐内,端坐着一位秀丽的姑娘,身上穿着二十几年前的旧衣裳。
“呵,能有什么不同?”宋显昂支着身子瞟了一眼纱帐,“你得庆幸自己长了张好脸,要不然现在还跟在外边要饭呢!”
美人咬咬牙,压着声音,“奴家不敢忘记大公子的大恩大德。”
她探出脸来,惊醒宋显昂脸上的醉意。
“你……你这是……”宋显昂踉跄着身子站起来,愣在了当场。
美人招招手,宋显昂含泪滚到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