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泫然欲泣地抬起头,青虎这才发现,她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两只手紧张地绞在一起,手背上细细的青筋都显了出来:“青虎哥,我,我不是什么临阳乡下商户家的女儿,也没有遇到过劫匪。事实上,连临阳城在什么方位我都不知道。”
“我当时是临时编的身世,后来咱们在西山里四处寻找的也不是我的弟弟。我是家中独女,那男孩子是我那个失踪的学生,我觉着他落到这个时空的可能性很大。”
“我真的不是故意哄你们。那时候我一睁眼,看到周围陌生的环境,与我所在的世界全然不同。我怕得要命,虽然你们对我那么友善,我却不敢告诉你们实话,是因为担心你们把我当成疯子或者异类,将我赶出门去。我在这个世界谁都不认识,出去怕是只有死路一条,我不能冒这个险。”说到这里,她有些慌张地看着青虎。
年轻高大的猎手背对着油灯站在逼仄的屋子中央,那油灯将要燃尽,光线摇曳,屋内更暗,暗到晏晴几乎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
她一口气说完了这些,心里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大包袱。这个秘密她死守着一直不敢说,这一个多月来,她可以说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经常在噩梦中惊醒。
她常常梦到自己再也回不去原来的世界,在这个陌生的时空茕茕孑立、孤老终生。她有几回还梦到自己又重新站在教室里,可昔日的同学还有讲台上的同事,看着自己就像看个陌生人一般,早已经没有人再记得自己。醒来后她总是心有余悸,往往再也了无睡意,一个人躺在无边的黑暗里无声地流泪。
她的惶恐忧虑憋在心里无人可以倾诉,此时豁出去一股脑儿倒了个干净,顿觉如释重负,整个人轻松不少。但随之而来便是极度的忐忑,毕竟穿越时空这种事听来太过骇人听闻,即使青虎将她当成妖怪,那也在情理之中。
青虎确实脑中一片混乱。晏晴刚才说的话,好多词他都似懂非懂。什么时空、图书馆,什么老师学生,什么另一个世界,这些都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努力想要跟上她的思维,却沮丧地发现只是徒然。他唯一听明白的,就是晏晴压根儿不是大周朝的人,她的来处匪夷所思,以致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才能回去。
于是很多曾经令他疑惑的细节,一下子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比如她当日为何突然从树上掉下来砸进雪地里,身上穿的衣裳何等单薄,样式又是何等古怪,头发也短得不合常理!
还有她对他们说的第一句话,问这是什么朝代,在得到回答后失声喊了一句让他印象深刻的话:“你们不是骗我的吧!”随后才吞吞吐吐地讲起自己的身世来。他还以为她是先前烧坏了脑子呢。
如此看来,他当时的怀疑并不是没有道理。她果然不是简单的女子。只是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指特别遥远的国度?他所知最远的地方,就是西域诸国中最边缘的小国塔图,再往西去有什么地方,他从未听人说过。而且她说她是被吸入一个巨大的甬道,从而落到大周朝,这绝对不是自然力量能够办到,更像是某种神迹。
他忍不住打量面前紧张得似乎要晕过去的姑娘。只见她带着满眼的祈求看着自己,急切而担忧,似乎怕他以为她骗她。
他真的是相信她的,但他也是真的有许多地方无法理解。他心里甚至不可避免地浮现出一个荒谬的念头:她到底是不是同他一样的人类?
这一个多月来的相处依然历历在目。那个清晨她披着晨光站在院子里,笑吟吟地向他道早安,让他头一次心跳加速,有了微醺的感觉在大雪封山、他被困在山脚的时候她拼命护住青虎,那一桌丰盛的年夜饭是他有生以来吃过最香的一餐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来翼州的路上她瘦弱的身子背着包袱,始终沉默而执着地跟在他身后的样子……她那么坚强,那么善良,比他见过的任何女子都美好。即使她真不是人,也应当是下凡的仙女吧
仿佛沉默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晏晴一颗心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面前的男子终于开了口,他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简短地道:“你说,我就信。”
不过短短五个字,却重逾千钧。那一瞬间,晏晴的眼眶一下子潮湿了。她胸臆间猛然涨满了欢喜。他信她,真好!她熟知青虎的为人,这五个字,更像是一种承诺。在这个世间她终于不再是独身一人,有一个人知道她的来历,并且无条件地相信她。
“谢谢你,青虎哥。”她忍不住哽咽,“谢谢你,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真的,我真怕你当我是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