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有帮忙的人,从周围乡下赶过来吊唁的人,都要吃饭,出殡那天还要吃豆腐饭。
建阳叔叔拿着电瓶和渔网,带着几个小兄弟,去大溪里电鱼捞虾,大头和华平他们,帮着建阳去东湖摸了螺蛳和河蚬,建阳妈妈又去好几户邻居家,拼借来一篮子鸡蛋,这样就有几个菜了。但没有肉肯定不行,没有肉成不了席啊。
家里又没有这么多的肉票,于是只好四处去借肉票,问人家借来这个月的肉票,接下来每个月,再把自己家发到的肉票还给人家。按他们现在借来的肉票数量,接下来的一年,建阳大概都不用想闻到肉味了。
大林和大头“背饭碗”的时候,要是没把肉在碗底藏好,那建阳两眼冒着绿光,真的会来个饿狼扑食。
还有香烟,这么多的烟鬼来帮忙,香烟肯定是要提供的,还不能太次的香烟,不然没有面子,要被人说好几年。而香烟也是要香烟票的,香烟票上印着号码,几号烟票买什么烟,都是规定的,像牡丹和凤凰这样的高级卷烟,建阳他们一家一个月也没有五包。
还是桑水珠帮忙。桑水珠的妹妹,大林和大头的阿姨,最早是被县里的一家煤矿招工招走,离开了睦城。后来是桑水珠帮忙活动,把她从煤矿调到县城,现在在县委招待所负责采购。
县委招待所经常会举行各种会议,需要会议香烟。还有县领导长住在那里,和上面的领导下来检查工作,需要招待香烟。包括县委招待所的小卖部,还需要向参会和住宿的人员,定量供应香烟,可以说,县委招待所,是县副食品公司卷烟的最大特供单位。
桑水珠给她妹妹打了电话,她妹妹托人,从县城带过来五条牡丹香烟,这就帮忙解决了香烟的困难。
姐姐突然走了,建阳奶奶的弟弟,也就是建阳爸爸和叔叔的舅舅,从乡下匆匆赶了过来。这种场合,舅舅最大,舅舅来了,建阳爸爸和叔叔,就和他一起坐下来,商量出殡的事,请舅舅帮助拿主意。
三个人坐在那里说着说着,建阳叔叔突然暴跳起来,掀了桌子,桌上的茶杯茶壶,咣啷啷碎了一地,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其实建阳叔叔已经憋了两天,他一直认为自己的老娘是嫂嫂逼死的,虽然嫂嫂昨天在老娘的尸体前,已经哭晕过去,现在还两眼红红的。
建阳爸爸不服气,他说建阳叔叔这是借端生事,其实是想趁舅舅在这里,要分家。
建阳叔叔大骂,说这家还有什么好分的,这个家里的几口人,不是早就分得清清爽爽了,早已经不在一口锅里吃饭,什么时候像过一家人?你说我要分家,好好,今天舅舅在这里,那我们就把这家分分清楚,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建阳奶奶还躺在那里,都还没有出殡,连胸口的那丛草,都还是碧绿的,没有枯萎的迹象,这里俩兄弟已经水火不容,闹着要分家了,连舅舅都摁不住,只好当个中人,给他们分家。
舅舅自忖没有文化,又是从乡下来的,对这城里的事,他百般的不明白,就让他们俩兄弟,再找个街坊过来一起做中人,这事才好继续下去。
俩兄弟这时又想到了老莫,老莫推不掉,只能勉为其难,给他们去做这个中人。
分家其实也很简单,他们的老娘,又没有留下什么财产,全家唯一有的就是这幢,解放的时候分到的房子和院子。俩兄弟就房子各一半,院子也是各一半。
问题是这房子各一半没有办法分割,老莫提议,建阳叔叔就拿现在他自己住的那间和厨房,还有就是原来建阳奶奶住的那间,这样他把自己的房间和他老娘原来的房间打通,然后再从厨房那里开个门,就独立了。
现在的堂前给建阳他们家当厨房,他们还是从原来的门进出。
建阳叔叔不同意,他说一半就是一半,从大门进去切开,一人一半,等于是堂前一人一半,他老娘原来的房间,也是一人一半。
老莫和舅舅哭笑不得,那这样的话,原来的大门两扇,也要变成一人一扇了?建阳奶奶那间房,本来就只有八九个平方,一分为二,一边四个平方,这还能算个房间?能派什么用场?当个鸡笼还差不多。
建阳叔叔不管,他说就这样,有没有用以后再说。
建阳爸爸看弟弟这么嚣张,他赌气地说好好,那就这样,我现在就叫人来砌墙。
结果,建阳奶奶还躺在那里,她的寿衣寿被都还没有做好,坐在堂前帮助做寿衣寿被的那几个女人,被请到了外面院子里临时搭起的棚子下,堂前开始砌起了墙。
建筑公司的几个人效率很高,这堵墙不到一个下午就砌好了,从大门的门槛进去,砌到了里面小房间,小房间靠建阳他们房间的这边,没有门,变成了一个密封的空间,建阳爸爸让他们,朝向堂前这边打了个洞。
房子的大门本来是朝里开的,正中间竖起了一堵墙,这门就没有办法关了。于是把两块门板卸下来,各裁去一大块,在中间这堵墙这里,立起一根立柱,这样原来的对开门,就变成了一个台阶上去的两扇单开门,里面的堂前,变成两条弄堂。
人来人往,看到这样子的门和墙,无不摇头叹息,都觉得太怪异了,比躺在院子里的,建阳奶奶那张扭曲的脸,还要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