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多斯肩部受伤,仍旧在奋力搏杀。
中路跟进的何东杀入……
阿多木挥动弯月刀横冲直撞,头盔被挑飞,他大惊,伏在马背往前一跃,跳出夹击圈,又与别的汉军骑兵搏击……
激战至黄昏,尘土滚滚,沙砾扑面,两方军队仍在混战。
单于莫都的背后被汉军截断,莫都见势不妙,乘快马与数百随从突围逃跑。
匈奴渐渐显出败势,从阵地退出,随之溃散逃命。
姬平阳下令:“大军乘夜挺进,彻底打垮匈奴的主力,使其再无能力南下窥视我大汉天朝。”
汉军如暴风掠过荒野……
夜幕下的匈奴营地,若褆守护着负伤的父亲,寸步不离。
突然响起马蹄声,一个声音响起:“大单于下令,不再与汉军恋战,即日各路人马班师回营。”
若褆及时传令:“立即拔营启程,休屠部落人马连夜返回焉支山。”
不消一会,撤退中的休屠王所属人马迅速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几经颠簸,休屠王丘林总算活着回到了焉支山。
雁儿守护在王宫的卧榻边,丘林还处在昏迷中。
雁儿忧心忡忡:“王爷伤得这么重,这如何是好。”
若褆劝雁儿:“阏氏先去歇息吧,你已经守了一夜了。”
雁儿有些六神无主:“你父王不会有事吧,我这心里慌慌的。”
若褆安慰道:“阏氏放心,父王会醒过来的。”
从王宫出来后,雁儿看见阿多木做在大树下的秋千上轻轻晃动,她走了过去。
“母亲,父王还醒不过来吗?”阿多木站起,向母亲迎前几步。
雁儿摇头,叹息。
阿多木不知怎么安慰:“父王伤重,母亲担心了。”
雁儿看着憔悴的儿子:“当然,他是你父王。他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该咋办呢!”
阿多木宽慰母亲:“父王会好起来的。”
雁儿点头:“阿多木,但愿吧!”遂又问道,“我听说那支射向你父亲的箭很蹊跷。”
阿多木不敢肯定:“我倒是离父王不远,但我不知道那箭是从哪射来的。”
雁儿在思索:“但愿这里面不要有别的名堂。部落里王子们为了王位早就暗中较劲,蠢蠢欲动了。手足之间不念亲情,勾心斗角,恨不得要将对方置于死地,这是怎么了?。”
阿多木似乎明白了:“我也看出来了。如今父王命在旦夕,这较量怕是要提前上演了。不用猜想,那将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腥风血雨决斗。母亲,在战场上,是谁向父王射的箭我不清楚,但我看见有人居然把箭射向了大单于……”
雁儿惊愕:“啊,是谁?”
阿多木摇头:“母亲,我不能说。”
雁儿从儿子的神情上猜出什么了:“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那孩子从小心里被仇恨堵满了。”
阿多木不解:“母亲,为什么?他们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宝座,不念亲情,不惜血腥杀戮,那生命的真谛又是什么?”
没人能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无论个人之间的决斗,还是国家机器下的战争,生命就是草芥。纵观古今,一个个鲜活的人在无数次的战争中倏然就停止了呼吸,与这个灾难重重的世界做了诀别。可一个生命从孕育到降生、成长何尝容易,摧毁、陨落当在瞬间,就像美丽的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有谁关注破茧化蝶是经历了怎样的撕心裂肺的挣扎。碧云天,黄花地,蝴蝶折翼因了花的芳艳,人挥泪抹殇又为那般?
雁儿把阿多木抱在怀里:“孩子,你的确长大了,小小年纪要承受这般痛苦,难为你了。”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少年王子阿多木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在母亲叹息着离开后,独自坐在秋千架上的阿多木慢慢回想着,思索着,感觉战场那一箭就是有人冲着父王去的。莫非是艾多斯?现在回想当时的情景,阿多木看到四王子并不在附近,何况混战中与汉军厮杀的艾多斯似乎没有机会拉弓射箭,这又是谁呢?猛然间阿多木又想起扎齐儿射出的那一箭,她意欲何为?他给母亲没有点名地把此时说了出来,聪明的母亲猜到了,只是说“那孩子从小心里被仇恨堵满了。”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和谁有仇,难道是大单于?可他们不是兄妹嘛,怎么……
当后来他对母亲再一次提起此事,问扎齐儿姑姑应该生活在漠北的王庭里才是啊,她怎么会在这遥远的焉支山?她心里被仇恨堵住了,又是什么意思?
雁儿告诉他:“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清楚,当时龙城出现变故的时候我还在牧场放羊。据说扎齐儿的母亲是被莫都的护卫们给杀了,到后来扎齐儿便被呼衍绮送到了草原上,我们一起放羊。当我来到焉支山后,后来听说扎齐儿拿刀子捅伤了别的男孩逃跑了,在草原上流浪多日,被你父王派出的人找到了,这才带了回来。”
阿多木还不甚明白:“那大单于为什么要杀掉她母亲?”
雁儿说:“可能是防止复仇吧,听说大单于的位子是篡夺来的。详细的情况我不在龙城,不很清楚”
阿多木似乎有点明白。
知道了这些,在见了扎齐儿以后,阿多木想问问她到底意欲何为,但还是忍住了。他对扎齐儿既充满了同情,又觉得以往喜爱自己的这个公主姑姑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有些不认识了。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扎齐儿倒先开口了。
“你和漠北有仇?”阿多木问的直接。
“对,我就想杀了他。”扎齐儿毫不回避,回答的直截了当,又说:“你也看到了,我就想一箭射穿他的胸膛。现在你也知道了,去告发我吧,等他派兵来抓我。”
阿多木摇头:“大单于过去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这次在战场上就匆匆打了照面,你可是我姑姑,我叫你十几年了。”
扎齐儿感动了,泪水夺眶而出。
“阿多木,姑姑没白疼爱你!”猛然把阿多木抱住,“大家都知道,我和你是最亲的。”
“我也是。”
放羊回归的程崮看到了秋千架下的阿多木和扎齐儿,他知道一定有伤心事让这对姑侄拥抱洒泪了。
就在这个傍晚,程崮从阿依那里听说了休屠王负伤的事后,到后庭来拜见雁儿。
雁儿没有让他进到殿里,在门外的廊檐下见了面。
“王爷现在怎么样了?”
“伤得很重,外敷了大量治刀伤的药,效果不好。”
“再没出血吧?”
“那倒没有,但他呼吸急促,我怀疑腹腔里有积血。”
“哟,这可麻烦。那饮食呢?”
“只能简单喝点流食。我真担心了,如果他有不测,我和阿多木咋活呀!”
程崮安慰她:“别那么悲观,王爷体质好,能挺过来的。”遂又问,“这里有汉医吗?”
雁儿摇头:“没有。得病了都去找巫师,她们驱邪,也配置药材,效果不大。草原上的人要想活着得靠自己命大,有的人得了风寒都会把命丢了。”
“是啊,在医药方面,汉地要好许多。”
他们围绕休屠王的伤势说了会话,后来雁儿突然想起了不久前发生在冶炼场的惨案,问道:“我听说那些跟你来的商人全都死了?”
程崮点头:“他们早就有谋划,趁休屠王率军征战走了后,以为时机来了,就开始了行动。暴动倒很成功,以为万事大吉只顾逃跑了。没想到二王子早有防范,派三王子领兵守在祁连山的垭口,一个都没让存活。”
“如果他们不进山,沿戈壁滩往东说不定能逃脱。”
程崮摇头:“那也不行。匈奴人都是骑兵,即使发现得迟也会被追上,两条腿的人哪能跑得过四条腿的马,怎么都是寻死。”
“那你咋没趁乱逃跑呢?”
程崮说:“因为我记住阏氏规劝的话,不到时机胡乱跑等于是送死。”
“算你听劝。”雁儿叹息,“唉,他们咋就不听呢?”
休屠王命在旦夕,整个焉支城都沉浸在一种悲鸣当中,以往的篝火取消了,喜爱唱歌的也听不见亮嗓子了,雁儿更没心情吹箫弹琵琶了。巫师们整天忙着做法,与天神通话,祈求上苍保佑休屠王康复,希望部落的人远离疾病,牛羊丰盈,吉祥如意。
想法是美好的,但事情并不那么遂了人愿,很少祭拜“小金人”的雁儿也跪倒在神龛前,待起来时,她的眼里噙满了泪花。
她知道没有了丘林,休屠部落会乱了套,除了自己的儿子阿多木年龄还小没野心外,其他四个王子都在跃跃欲试,特别是大王子和四王子已经不加掩饰地开始有行动了,只差集合力量大动干戈了。外面雷鸣电闪,雁儿感到惶恐、害怕,连日来的焦虑使她神情恍惚,整夜睡不好觉,噩梦连连。此刻神龛前的她口中念念有词,一声震耳的雷电犹如就在窗前炸响,顿时身心疲惫的她再也撑不住了,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感觉这天都快要塌下来了。
天哪,这该如何是好!一旦没有了丘林,她和儿子的命运将该当如何?
几天来整个焉支城的人很是压抑,大家心情都很沉重,阿多木除了进王宫探望父王,其余的时间都把自己扔在野地里乱逛,像个被遗弃的孩子,那么无助、凄凉。扎齐儿整天窝在屋里不出来,艾多斯来的也少了,有时扎齐儿还不给他开门。她就是要把他晾一晾,看他在这关键时候能不能把握住机会,也让他好好认清当下的形势,因为当下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了,容不得再拖延。在一个人静想时,她不免会记起在战场上自己射出去的那两支箭,一次对准了莫都,就是趁乱将他射杀,谁知上天不做美,居然被阿多木眼疾手快给挑飞了。而另一支射向丘林的箭估计没人注意到,她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艾多斯与若褆及早斗起来,不然按休屠王那健壮的身体,她实在等不下去了。只要休屠王一死,她会毫不犹豫站在艾多斯一边,竭力帮助实现他的野心,唯有这样她才会早一点看到攻向漠北的战马在奔驰。
艾多斯频繁出入舅父的家里,不外乎商议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以及怎样应对。若褆更是没有闲着,守护父王是他第一要紧的事,一旦离开王宫他一定会到马厩去找赵辛。密谋是少不了的,各自的行动方案都装在脑子里,就等着什么时候实施了。
黑云压城,已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了。
雁儿站在廊檐下,惊恐地望着天上的雷鸣电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