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神宫的大门敞开着,辰自己一个人背对门口站着。当洛亦其一只脚踏进神宫的时候,他说:
“听到它呼唤你的声音了么?”
这里既没有立在中间的双生子神像,也没有围在周围的长桌。在这个神殿之中绝大多数地方都是空着的,只有中间不大的空间建着一个高出地面的祭台。祭台上的景象,第二次在洛亦其面前呈现。
正中央的王座,和王座两侧的十四个石质圆台。
王座之上坐姿安放着漆黑的铠甲,银色发丝从头盔与甲胄接缝的地方散出,围拢成一圈。十四座圆台中有十三座空空如也,唯独在左侧最靠近洛亦其的圆台上站姿安放着一座相同材质的石像,和人等高。当洛亦其的目光自右向左最终落在这个石像上后,就再也没办法从那上面离开。
那根本就是他自己的模样。
甚至石像上用高超技艺雕琢的衣物,也是现在他身上穿着的这件神骑士制服。双手佩戴着的是据说来源于隐世洲如今已经失传的技巧,又曾经经过辰改进的魔纹手套,手套上每一片刀刃,每一道纹理都清晰可见。腰带一侧插着的,是上个月圣交给他的那件锈迹斑斑毫不起眼,却据说曾经杀死过上一任第一神骑士的十字刀。
他下意识伸手往自己腰间摸,那件十字刀真的在他腰带里。可是它本该还压在那堆行李的最下面,从皇都出发一直到这里,近一个月他从来没想过要把它翻出来。
“想必你看到了你自己。”
他用了“想必”这个词让洛亦其十分介意,反问道:“陛下您没看到么?”
辰摇摇头,“对我来说这就是一个空空荡荡的石台,和旁边几个石台没什么区别。”
“这……”洛亦其本想说“这怎么可能”,但辰似乎没什么在这件事情上欺骗他的必要,于是他改口道:“陛下刚刚问我听到它呼唤你的声音么难道不是在说它么?如果您看不到这座石像,又为什么会用这样的说法?”
“我虽然看不到,却知道你一定能看到。这个问题……解释起来很复杂,在这之前我要先问殿下一个问题。”辰抬起右手,一个碧蓝色的魔法阵就这样从他掌心的位置出现,线条勾勒延伸,最终成型。随着魔法生效,一张巨大的地图浮在半空之中,展开在两个人面前。
洛亦其在碎花城的时候就听说过,封号圣骑士们能够什么都不做就直接生成魔法阵发动魔法,这违反了魔法研究之中一向遵循的准则,没法用任何现行理论进行解释,所以被当成一种传言,没多少人相信。洛亦其没亲眼见过,因此是属于不相信的一方,但现在这种不可能发生在了他的面前,他却没感觉到多少惊讶。这张地图只是个虚像,勾勒山峰河流城市村野的是些半透明的线条,还如水波一样微微晃动着。洛亦其对任何地方的地图都不熟,此前没什么机会接触到,但这张地图上很贴心的用文字标记了很多名称,这些名称让他意识到,这是整个世界的地图。
他第一次知道世界是这个样子的,蜿蜒的海岸线,远离海岸下的另一块大陆,那应该是泯丈。泯丈再往南还有零散的一些岛屿,他从来没听说过。甚至他觉得这张地图比人类已知的还要详细,因为在这张地图最北面极北之森占据了很大很大的区域,虽然依然没有最北面的边界。而就他的了解,常见的地图里,极北之森基本是不会显示在上面的。
辰在完成这幅地图之后朝前轻轻一推,整张图轻飘飘地浮到了半空中。“我希望殿下做的是,在这幅地图上为我指出你出生的地方。”
洛亦其走近一步,朝前伸出右手,有段时间没有回忆起的那个小镇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但他这只右手悬在半空中好一会,却最终没法落下去切实的指在地图上的某个地方。他转回身对辰说:“很抱歉陛下,对于年幼时候的事情我印象不是很深了,我出生的镇子毁于战火,而我之后四处流落,直到最后加入西翎军。我……不知道我的家乡究竟在哪里。”
“齐山城陷落之后,城中大小官员几乎全部战死,各种记录也尽数遗失,在那之前殿下的经历无人知晓,甚至鹰眼卫也查不到。唯一的依据,就只有你被凌从齐山城救出到碎花城,在城卫留下的记录。你能够确定,你是帝国人对吧。”
洛亦其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虽然我不记得自己家乡究竟在什么地方,但是我是帝国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那你的生日呢?”
他一下就想到了那个日期,那个他编造的日期,但是迟疑了一会,回答道:“我不能十分确定究竟出生在哪一年,更别说具体到哪一天。不过我应该比陛下小,小两三岁……”
“也就是不到二十岁了。那么,二十年之内,一个常年处于战火之中的小镇,周遭根本数不清究竟有多少股不同势力打生打死殿下你觉得,这样一个地方,该在什么地方?”
洛亦其张了张嘴,可是卡壳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是一个洛亦其从来没去思考过的问题。很自然,没有人会毫无征兆的认为自己以前的记忆有问题并去深究它。但是当这个问题出现,赤裸裸摆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词穷了。因为他真的找不到这样一个地方。
西翎和明城领的和平已经维持了近二十年,一直到他在天草山当了半年的哨兵。南羽和云牙虽然保持着半敌对,偶尔也会起点摩擦,可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他记忆中的样子。更重要的是,不论在西翎还是南羽,对立的都只有两方。
东翎?北羽?这两个地方在帝国三千年的历史里几乎就没打过仗。
“可是……”洛亦其开了个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