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士清望着我的这副惨样显然是一愣,然而,他终是没有将我认出来。
“姑娘可曾看见过这马车的主人?”苏士清简单地询问道。
我答复:“我便是这马车的主人,被人从南贞劫持至此。一刻钟之前他们听到马蹄声往前方逃跑了。”
我那张惨淡的脸及被反捆的双手,无不在告诉他人:我之所言字字确凿。
苏士清却眉头一皱,沉声道:“姑娘平日里定是撒谎成性,极度招人厌烦。我与这马车的主人约定午时在此处交接任务,姑娘还要继续诓骗我吗?”
我笑了笑,语色柔媚地对他发出了邀请:“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小女子愿意向您献出我的诚意。”
“呵,”苏士清饶有兴致地驾马过去,“你的诚意于本将军是廉价的,纵使如此,本将军仍然愿意赏你一个表达诚意的机会。只是,若你不诚,便休怪本将军不敬!”
“小女子的诚意在心,是否让将军看到,由小女子我来决定;将军的恭敬在行,是否让众人看到,亦全凭小女子本人的意愿。是以,将军接下来的一切举措皆是小女子所愿,将军大可不必左右为难。”
“姑娘可知废话太多于生命是一种浪费!”苏士清缓缓地靠近了我,他用马鞭扬起了我的下颚,“想活命,便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孟凡韬何在?”
“被一群虫子啃噬了骨血,只留得这小小的一块。”我将苏士清的视线引向了不远处的地面上,那里躺着几个破碎的布条。
苏士清的瞳孔骤缩,他猛地逼近了我,冷声问道:“你都看到了什么?”
我咯咯地笑了起来,“全都看到了,那虫子乌压压的一片,遮天蔽日,不足一盏茶的功夫,那人连同他的车夫便尸骨无存。小女子愿向将军描述更多细节,将军可敢一听?”
“蛊术!”苏士清的神色一肃,他“唰”地一下,拔出佩刀,指向了我,“将这一切细细讲来,若有半句虚假,本将军定严惩不贷!”
我却佯装惊恐的样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泣着喊叫起来:“将军,我已向您表达我的诚意,您为何还要杀我?我虽死不足惜,却有太多牵绊,还请将军刀下留情,饶我一命。”
苏士清无语至极,他将刀进一步逼近了我的下颚处,怒问道:“你可是那施蛊之人?我寻你好久了!”
我装出没有听懂他的话语,我愈发大声地哭闹了起来:“我生如蝼蚁,只求苟活于世,望将军成全!”
我的哭声引得众人纷纷投来注视的目光。人群变得嘈杂起来,充斥着女子成片的哭声和男子焦躁的呵斥声。
苏士清不耐烦地吼道:“何人制造喧哗,拉出去砍了!”
一位士兵匆匆赶来:“禀告苏将军,那些女奴有暴乱倾向。”
“看好这个女人!”苏士清对士兵吩咐道,继而飞身上马向人群奔去。
苏士清驻足在一群衣衫褴褛的女人面前。那些女子个个面色枯黄、瘦骨嶙峋,如同蚂蚱般被捆绑在一起。女人们哭作一团,任鞭子狠狠地抽打在身上也绝不向前迈进一步。
苏士清抬头望了望天色,道:“你们既然不愿意前行,那便留在此处待天黑时投喂野兽吧!”
女人们闻听此言哭得愈发伤心了。
一位女子怒斥道:“你们这般贪生怕死真是丢尽了南贞的脸面!你们瞧见那位姑娘的下场了吗?她百般迎合也只换得长刀抵喉,在他们眼里你我只不过贱命一条,横竖皆是一死,不如早得解脱。”
另有女子附和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我等本是天潢贵胄,享尽荣华,如今竟为了苟且活着,受尽屈辱!我再也不要这般羞耻地活着!”
众女子纷纷附和:“对,不如此刻便杀了我们!”
苏士清指向领头的那个女子对下属吩咐道:“来人,将此女捆起来,与本将军的坐骑比试一下速度!”
女子闻听此言面色变得惨白。
苏士清将女子的恐惧尽收眼底,他靠近马背俯视着她:“姑娘胆量可嘉,不知可经得起皮肉之苦?”
女子却冷笑一声:“已经被你们折磨得不人不鬼了,我还会惧怕什么吗?来吧,有什么招数统统使过来吧!”
“本将军最喜欢成全他人的孤勇!”苏士清牵过系于女子身上的缰绳纵马飞奔。
凄厉的叫声响彻天际,女人们紧紧地堵住耳朵却仍然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我听着那惨叫声,突然眉头紧蹙:“禾秀,她是禾秀!”
禾秀没死!云府究竟被何人洗劫,云府之中还有多少幸存者?我恨不得即刻冲过去找禾秀询问个彻底。
不知过了多久,苏士清终于停了下来。他回头望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禾秀,陷入了沉思。
“苏将军,这个女子如何处理?”
“慢!”苏士清凑近禾秀探了探她的鼻息,随后做了一件令众人目瞪口呆之事。
只见苏士清迅速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包裹住禾秀,并将她小心翼翼揽入自己怀中:“就地生火,备热水、食物!”
“这?”士兵们愣在远处。
苏士清瞪了他们一眼:“本将军的话你们竟听不懂了?”
“遵命!”
篝火燃起,空气中渐渐弥漫起饭菜的香味。
一碗热水灌下去,禾秀缓缓转醒。
“嘶!”禾秀发出一声呻吟。
“可是碰到了伤口?”苏士清关切地问道。
“将军百般折磨我时可曾想到我也是血肉之躯,会流血、会疼痛?”
苏士清眨了眨眼睛,他的声音变得温和至极:“抱歉,以后不会再让你受伤。”
禾秀不再言语,她软软地缩在苏士清的怀中,心里流淌着无尽的满足。
苏士清将垂于禾秀面前的秀发撩起置于她的耳后,他借着月色细细端详那张脸,良久,他开口道:“云亦然,我记得你!你我已见过多次,我却是头一次看清你的容貌。”
禾秀的面色微变,但她迅速调整情绪,复回幸福的神情。
远处狼群的吼叫声此起彼伏,禾秀的呼吸轻盈、恬静,很快便沉入了睡眠。
清冷的月色下,一双眼睛正向他们这里望来。
我与众女子捆绑在一起,我的耳朵里皆是起伏不定的鼾声,眼里却唯有那对缠绵悱恻的男女。
有太多疑问在我的心中纠缠。这一夜,我却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