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隐约见到有个人以正常的速度,正从家的方向过来,刚走到土地庙的位置,扯着嗓子大声喊自己。
“哎——”元医生大声回应,“做什么嘞?是看病不?”
“是的”对方喊。
“哪里疼?”元医生大声问。
“脚痛嘞。”
于是元医生大概知道了,既然对方不是急病,自己不需要急着,马上就回去,于是他大声说喊道,“不急吧。我搞完这一点点就回来,只要十几分钟了。”
对方没有回答,继续往这边走,于是元医生低头继续清除田里的稗草。
不一会儿对方就来到了田埂上,只听得对方道:“元医生除稗子呢?”
“除稗子,田里的稗子实在太深了,不除不行了。”元医生问道:“是哪个不好?不是你吧?”
“不是。是我娘老子,脚痛,麻烦您给看下。”
元医生说道:“那你等我一下,只有这一点点了,等我几分钟把它搞完。”说着他加快了速度。
“没事,您不要急,等您搞完。”对方答道,接着恭维道:“元医生您这个禾长得好呢。这么大一茬的。”
元医生笑了笑,说道:“虫伤坏了。上次扑治稻飞虱,那段时间刚好看病出诊的多,耽误了时间。”
“你这个禾被稻飞虱伤坏了,那看不出来。”对方说道。
“像我这样的,职业限制了,种田是多出来的,最多只能做到这个样子了。”元医生说道:“你娘老子脚痛的么子样?”
“几十年的风湿寒气痛了,这回痛的走路都走不得了。”对方回答。
“只痛,不麻吧?”
“不麻吧,具体要问她自己才晓得。”
“人来了没?”
“来了,在元医生您屋里等您。”
“要得,你再等我几分钟,我马上搞完。”
元医生进一步加快了清除的速度,不一会儿,里目力所及稻田表面田的最后一根稗草也被清除掉了,于是元医生从稻田中间出来,上了田埂,这个时候才得以仔细看清楚来人。
对方看起来不到四十岁,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西装,脚上穿着一双干净的皮鞋,十指虽然粗大,但没有常见的粗糙和皲裂,脸色也比他们红润白净,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专事农业生产的人。
元医生在田边的溪水里洗干净了手脚,问道:“您贵姓啊?好像以前没见过您。”
“我姓廖,廖平。”对方回答道,“应该是没见过,我屋里还是离这里好远的地方的,廖家滩,不晓得您听过没。”
“廖家滩,芙蓉大山脚下的廖家滩噻?”元医生确认道:“那我当然晓得,去过好多次。”
廖家滩是从这里往西四十多里,芙蓉山脚下的一个小山村,不仅距离遥远,而且地处偏僻。
“元医生您还知道廖家滩,是去看过病吗?”廖平说问道。
“嗯。”元医生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他接着说道:“廖家滩姓元的,我跟他们是一支人。我屋里原来就是住在廖家滩,民国太公的时候才搬过来的。”
“哦!那您跟元百来是自己家的人吧?”廖平问道。
“共祖公的兄弟,还没有出五服。”说着元医生洗完了手脚,把拐棍也洗了干净,元医生领头,廖平在后,两个人一前一后,一边聊着天,一边往回走,“要是祠堂没有毁掉,在古代,每年都要回去祭祖,还要在一个锅里吃饭的。”
“那肯定的。那元医生你们去年,也修谱了?”廖平问道。
大约从三、四年前开始,一些本地向有名望,人丁兴旺的大族的族老,不知从何处,掏出当年他们父辈传给他们,历经战火和磨难仍然保存完好的族谱,开始“按图索骥”,在邻近几个县的族人中串联,重修亲缘,赓续血脉。
风气最烈的时候,大有乡党族老,卷土重来之势。乡人见面,遇到同姓之人,马上互报家门,变得热络起来,说道:“你也姓刘啊,我们是家门。你是哪个堂上的?”
“彭城堂上的。”
“啊,我也是彭城堂上的。那我们还是一个祖宗,自己屋里人。”
元家是小族,虽然人丁稀少,总比继续一盘散沙,任人欺辱要强吧?所以也不能例外,也就是去年重修族谱的时机,元医生跟仍在廖家滩的自己的祖族,重新联系起来。
“那你们元家堂上,有什么人才吗?”廖平问道。
“我们元家这几代都没什么人才,坟山不好。”元医生遗憾地说道,然后理所当然地把不出人才的锅甩到了祖先身上,“真正要出人才,必须要坟山好,你像以前那些大户人家,不惜一切代价,给去世的先人找风水宝穴。”
“一个是屋堂,一个是坟山。”廖平插话说道,“韶山毛主席故居您去看过没?”
“老人家故居也不差。四川广安县,后面是山,前面是水,风水风水,就是要有好山,又要好水。”既然说到了老人家,元医生又想起来了一个轶事,他接着说道:“我们这里枫树坳的邓家,解放前就是从四川广安迁过来的,跟老人家还是一支人。”
“老人家?”廖平确认道。
“嗯,老人家,听他们自己讲还是五服以内。”
“五服以内,那还很亲呀!”廖平又插口道。
“肯定亲,没有出五服的。所以去年修谱,枫树坳邓家的族老,专门给老人家去了信,老人家还回了信。老人家还专门回信了,跟他们说的:‘全国人民有一本大谱’。”
元医生突然提高音量,用一种独特的腔调重复道:“全国人民有一本大谱!看,就是不一样!不然的话,邓家里修谱不得了了。”
“嗯,那估计全国哪家都比不上。”
两人一时安静下来,元医生突然问道:“你怎么认识元百来呢?你们是亲戚吗?”
廖平回答:“哦,我堂客跟他堂客是姨表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