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新年的夜晚,有的人正在享受儿女的膝下承欢,全家其乐融融。而有的人虽然还活着但却已经死去。
在苏北某个农村的一处低矮平房里,两个邋里邋遢的中年男子,一边系着腰带,一边骂骂咧咧地走出平房。
都已经是大年三十了,可上头讨债公司今年的 KPI还没完成。于是,这两个没什么亲戚、人见人厌的中年二流子,就被发配到了这个偏僻的乡下来要账。
其实,所有人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来这里根本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家男人是个烂赌鬼。早些年还能靠着老婆做做手工活挣点儿赌资。后来随着欠债越来越多,自觉已经还不起的他索性一走了之;只留下孤儿寡母在这世上艰难地相依为命。
要不是瞧着这户人家的女主人尚有那么几分姿色,谁会乐意这大冷天在如此严寒的天气里跑到这穷乡僻壤。真是晦气!不过也罢,全当收利息了!二人潦草地拾掇了一下自己,随后就勾肩搭背地跨上了一辆破旧得几乎分辨不出原本颜色的摩托车疾驰而去,只留下一地尘土飞扬。
在这间残败不堪、四处透风的屋子里,简陋的床上正横卧着一个衣裳凌乱不整的女人。她面色惨白如纸,宛如死人一般毫无生气。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眸直勾勾地凝视着房顶上那盏低垂而又昏暗发黄的卤素灯,既不开口言语,也不见丝毫动作,就连呼吸之声都微不可闻,活脱脱一具失去了灵魂的空壳躯体。
突然间,一阵轻微的“悉悉索索”声响传入耳中。女人好似猛然从沉睡中惊醒过来似的,身体微微一颤。她缓缓地转过头颅,原本麻木不仁的面庞上终于浮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痛苦神情。
略显破旧的房门口,一个身影悄然浮现。定睛一看,原来是个蓬头垢面的小女孩。
长期的营养不良,使这个本应处于花季年华的少女看起来面黄肌瘦,身形更是娇小得令人心疼,仔细一对比,她的身高竟比普通家庭中的小学生还要矮上几分。然而瘦削的面庞反倒衬托出她那双眼眸愈发乌黑发亮。
此刻,女孩正静静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床铺上躺着的女人,似乎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切对于她来说早已司空见惯。
看到女孩,女人的眼中瞬时涌出两道悲愤的清泪。
当女人注意到女孩时,原本黯淡无光的眼中瞬间涌起了两道悲愤交加的清泪。
她手忙脚乱地迅速扣好身上衣物的扣子,并匆忙整理起略显凌乱的裤脚,接着又用颤抖的双手拢了拢如枯草般杂乱的头发。做完这些后,她用力地擦了一下眼角,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故作轻松地对着女孩说道:“宝贝儿,是不是饿啦?妈妈这就去给你下碗面条!”说完,便起身朝着厨房匆匆走去。
面对女人的询问,女孩始终沉默不语,只是最后微微点了点头。至于这一点头到底是意味着承认自己确实饿了,亦或是单纯地表示同意女人要去下厨煮面的行为,或许只有女孩自己心里才清楚……
女人脚步沉重地缓缓走进厨房。她默默地走到炉灶前,熟练地点燃柴火,开始烧水。火苗舔舐着锅底,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但女人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双眼失神地望着已经严重结垢的不锈钢锅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锅里的水终于沸腾起来,翻滚的水花不断撞击着锅盖,发出阵阵闷响。女人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她先是呆呆地愣了几秒钟,然后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伸手探向那个早已空空如也的米缸。犹豫片刻之后,她还是从里面掏出了仅有的一把挂面,轻轻地放入锅中,随后便机械般地用筷子无意识地搅动着。
随着面条在沸水中逐渐变软、浮起,女人的目光也随之移动到了一旁灶台上放置的一个绿色瓶子上。她定定地凝视着瓶子,眼神中充满了纠结与不忍。
只见绿色的瓶身上,清清楚楚地印着“百草枯”三个黑色大字,格外刺眼。
女人打开瓶子,又侧过头闭上眼睛将小半瓶液体全部倒入锅中,直到手中感觉不到重量后,女人这才转回头在锅里加入一点盐,待泡沫消散后,她将面条盛出,分装在两个满是缺口的大碗中。
女人颤抖着手拿起瓶子,缓缓拧开瓶盖。就在这时,她突然侧过头去,紧紧闭上双眼。但仅仅过了一小会儿,她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将瓶口对准锅子,把小半瓶液体尽数倾倒进去。
液体接触到沸水的瞬间,腾起一股刺鼻的气味。女人一直等到手中的瓶子变得几乎没有重量时,才停止倾倒动作,转而回过头来。她又往锅里加了一点点盐,轻轻搅拌几下,等待着那些因农药而产生的泡沫慢慢消散。不一会儿,锅里就只剩下白花花的面条。女人面无表情地将煮好的面条捞出来,分别装进两个破旧,布满缺口的大碗中。
女人正要端面时,突然余光瞥见了厨房的角落里居然还有一个鸡蛋。犹豫片刻后,她一咬牙用这最后一个鸡蛋给女儿摊了一个荷包蛋。
这样最起码她走得时候嘴里还能有哪怕只是这么一点点荤腥味,希望她下辈子投胎的时候千万别再做自己的女儿!
终于,女人微笑着把两碗面条端到了餐桌上。她温柔地注视着对面坐着的小女孩,轻声细语地说道:“快来吃面吧!今天可是过年,吃完这碗面之后,新的一年里每一天都会是美好的日子…”
说完这些话,女人甚至来不及等待女儿的回应,便迫不及待地低下头,开始大口大口地吞咽起自己碗中的面条来。似乎只要动作稍作迟缓,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那份勇气就会全部消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