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炳永今日穿着件半新不旧松枝纹直裰,他年逾五旬、两鬓染霜,在官场纵横捭阖大半生,无儿无女,有个同甘共苦过来的糟糠老妻,未曾纳妾。
周忱那急猴邪思,他心如明镜,却不点破,甚而默许。
王美儿这般年轻妩媚的女子,与他如豢养的猫儿般,不过是午夜梦回怀里一团娇软其实可有可无。
他端起酒盏与周忱的相碰,仰首饮尽,王美儿还在拨弹琵琶,只是曲调莫名多了些许萋迷。
沈泽棠收回目光,鸨儿带着十数娼妓进房陪酒作乐,其中个瞅他最是温文儒雅,心底慕之,快步走近欲缠上,却见他摆手,又有股子不怒而威的气势、令人不敢造次,遂悻悻退去旁处。
沈泽棠看向窗牖挂轮皎月,放下酒盏欲要起身告辞,不经意瞟见个红衣娼妓捱在墙角,抬起衣袖半遮脸面,神神鬼鬼的,鸨儿一把扯下她的胳臂,曝出真容,虽浓妆艳抹,即是一眼认出。
余泰被捕吏捉拿回官衙,大功告成,冯舜钰不赶紧离开,跑到这里来做甚?
静观她东张西望,视线朝他这边漠然扫过,落至杨衍处嘴角撇起,双目闪亮,如见救星。
沈泽棠眸光一冷,笑容敛收。
抬手执壶斟酒,见得海棠红裙摆袅袅自身边要过,迅速伸出一腿穿她两足间,再轻巧一勾小腿腹,舜钰站立不稳,趔趄两下要前扑,腰肢被只胳臂轻松揽住,略使力一拽,她便软绵绵坐倒进他怀里,大有投怀送抱的架势。
李光启惊呆了!
察觉出舜钰的慌乱,沈泽棠嗓音低沉:“想往哪里去?又没看到吾?”
将盏沿抵至她嘴边硬灌下一口酒,微清甜的滋味入喉,是秋白梨酿的烧酒,她咳了两声,连耳带腮泛起嫣粉。沈泽棠俯身向前往盏内斟酒,唇瓣似有若无擦过她的耳垂,引得舜钰背脊僵直沈二爷这是在调戏她吗?
“看到你了!”她闷闷地回话:“不愿给沈大人招麻烦。”
沈泽棠追问:“那你想给谁招麻烦?杨衍?他只会要你的命。”又问:“拘捕余泰后,怎不赶紧离开这事非之地?”
舜钰表情嘲讽,瞟扫众生狂浪:“我也想呀!可遭几个护院强行驱撵到这,原来是内阁铺臣不顾朝廷法规,在此招妓侑酒,这可是要削官降籍或发配远地的,徐阁老无谓,大人好自为之!”
前世里田皇后的深沉劲儿,这丫头怎一点没有?天真且幼稚,挺可爱的!
沈二爷这眼神瞅得人怪羞涩舜钰别扭地歪过头,瞟扫一桌酒菜,咽了咽口水,腹中咕咕作响。
沈泽棠微挑眉梢:“娼馆里头美人和酒菜天下闻名,许多时令菜色旁处难见,这里倒齐全。”
挟筷箸伸向最近一碗肉菜:“这是青螺鸭,整只喷酒酱烧,慢火煨炖,肉香软烂。”果然筷尖朝鼓鼓鸭脯轻戳,顿时皮松肉绽,再划一道一揭,熟青螺从腹内滚出,沈泽棠挑掉两根大葱,用勺舀过一颗青螺置于碟内面,一手轻拈螺尾,一手放开她的腰,去拿小匙挑螺肉,把她圈拢在怀里。
舜钰鼻尖沁出一滴汗,这样的动作实在太亲密!
她余光悄睃左右旁人,皆是妓娘殷勤地在斟酒挟菜伺候官爷,就连王美儿也在挑螺肉,喂进徐炳永嘴里。
徐炳永远远望来,目光炯炯,旁的官儿也在偷瞧,挤眉弄眼。
岂有让沈二爷伺候她的理更况她一身妓娘装束舜钰嚅嚅道:“我来伺候沈大人罢!”
“好,这个吃完你来挑!”沈泽棠爽快答应,将螺肉搁勺内朝舜钰来。
舜钰乖乖张开嘴,等着尝肥美多汁的螺肉哪想勺子忽一顿,一偏,从她鬓边而过
她瞠目,沈二爷握勺正往自个唇前送去,面庞笑眯眯地。
老狐狸舜钰倏得扭头不再看他,脸颊烧似着火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