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不见了寻常几分疯癫、神经质的模样,此刻他的话语平静而极有力量,阿友呆住了,其实他也明白李昂说的这种情况是很有可能的,但现在的情况本质上还是放手一搏。
加上阿友断了一臂,如今一切也都是他师弟惹出的麻烦,他又作为曾经的一名道士,降妖除魔不正是他的责任么,所以这个牺牲自我的选择才被他放在了自己身上。
但真要说他能不能抗住三只厉鬼附身的侵蚀,阿友也没百分百的把握,倒不如说他很大可能会失败,只是说期望于在彻底失控前自己能够连同厉鬼一起被斩杀吧。
意志与肉体常被分开来讲,但实则两者之间是有着不可分割的密切联系,以阿友如今的伤势状态,还要进行这种层次上的抵抗,着实有些难为他了,况且厉鬼的附身难道是什么好抵抗的么?
由此看来,还真是如今场上莫名不靠其他助力就能够在厉鬼附身的情况下保持自我意志的李昂更有希望做到这一点,而他也是如今状态最好的人,实在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可是……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李昂平静的话语惊醒了思绪万千的阿友,念头可以一息千百,但现实留给他们的时间却短暂的可怜。
这一刻没人知道阿友心中做出了怎样的抉择,也没人知道李昂为何有这般觉悟,能够平静的面对自己生死。
千钧一发之际,阿友还是做出了他的选择。
“急急如律令,赦!”
他挣扎着自己已经不堪重负的伤躯,迎向朝着自己靠近的李昂,掐了个诀、将贴在自己脑门上已经开始发裂的那张符箓揭了下来。
这张符箓本只有镇鬼之能,并无封鬼之力,如今全凭他的法力将厉鬼封在其中,不消片刻此鬼便能脱困而出,但阿友要的就是这片刻。
符箓落在李昂面门中间,阿友紧咬着牙解了自己的法,李昂随即浑身一颤,皮肉蠕动好似底下有什么东西在翻滚,几张阴森的脸庞交替着要取代他的面孔,却在几度变换后复又变回了李昂的面容。
“快、它们已经被我用意志锁在身体里面,杀了我!这些厉鬼就会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走廊另一端的陈非觉已经被这一连串的变化看呆了眼,因为这一幕实在是太眼熟了,在确定这处鬼域脱胎于鬼主对于那两部电影的印象后,他早就在脑海中复习了无数次它们的剧情。
即便鬼域中的一切与电影的剧情不能轻易等同,可下意识的将其类比对照还是难以避免的事,因此他也是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李昂这个形象,也就是回魂夜那部影片中的结局。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句话如洪钟入耳、直令陈非觉震耳发聩,一颗心受到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触动,接着陈非觉看到夏永安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瞬间他便明白了其意思。
自己手中的那件短刀样式的诡物!以夏永安之前使用它的情况来看,这件诡物必然是进攻的类型,而现在李昂将剩下的几只鬼都锁在了自己体内,不、几只鬼已经不重要了,此时陈非觉也想到了那个答案。
鬼主即人心、人心便是堕渊前的鬼主!
同时他也想到了一件事,‘李昂’也就是这处鬼域的鬼主,他的执念到底是什么?是试图以自我牺牲拯救‘世界’的慈悲之心,还是想要有人能够在这种时候同样来拯救他的希望?
陈非觉绷紧着面容,将那柄短刀抽了出来,遵循其传递来的渴望将手掌割伤,下一刻活过来的锈铁蠕动生长,穿插在他的手中构筑出了那柄仿佛时刻在呼吸、恍如活物的单刃直刀。
“瞄准了、一定要从天灵砍下去!”
李昂双手时不时诡异的与自己做着斗争,他的面容不断扭曲,显现出不同的但同样扭曲怨毒的面容,但其上却始终有一片区域显现的是他自己的模样。
“值得吗……文启杰?”
‘李昂’的面容前所未有的扭曲起来,这一刻在他身上挣扎欲出的厉鬼好似已经不是李氏三口,而是某个未知的存在,然而那个存在还是没能淹没‘李昂’的意志。
随后只见‘李昂’在扭曲的面容上维持着那抹微笑:“陈兄、没有什么值不值得,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们没办法保证能够百分百封住厉鬼,但我就不同啦,想我从小就见过尼斯湖水怪……”
‘李昂’絮絮叨叨的讲完一段无厘头的话,并不长也不需要在意,因为那个所谓的小时候,大概也只是李……文启杰幻想中自己的童年,但它也确实很重要,因为正是它们,才使得这个童年和幸福完全扯不上干系的他,在如今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陈兄、我入地狱。”
刀很快,陈非觉使力到骨节发紧,与刺过它旁边的铁刺都摩擦出了声响,刀锋竖直劈下,和他说的一样,从其天灵斩入、直直落下。
有什么东西碎掉了,接着世界便暗了下来,夏永安、阿友、走廊乃至一切,全都消失在了笼罩一切无垠虚空中,陈非觉看向自己身前的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小孩。
那张和文启杰有几分相似的脸他自然是认出来了,男孩脸上的笑容和李昂简直如出一辙,那种玩世不恭的随意,但随时又能认真的和你说一些听起来很扯淡的话,但对其来说、那些全都发自内心的真心之言。
“咦、大哥哥,你是怎么过来的,这里又不好玩,你过来干嘛呢?”
男孩天真的问道,陈非觉一个恍惚,却未能说出任何话语,因为他现在好像存在这里的只是一抹意识,还未等他去适应这种情况,随即便见那个男孩走过来嘟囔道。
“你还是快些走吧,这里无聊死了,我在等爷爷来接我,你是不是不知道怎么回去呀,那我来帮帮你吧,爷爷说、要助人为乐。”
男孩过来‘推’了陈非觉一把,没有身体谈不上有什么动作的陈非觉朝着身后倒下、‘坠落’而去,然后他看见了……
不、也不能说看见,生活在星球上的一只蝼蚁能说它看见了这颗星球吗?此刻的陈非觉也是如此,他的确看见了某个未知的存在,但那是什么?生物、星球、宇宙、还是虚无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