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出站口已经没有人出来,他才放下报纸,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胳膊,从裤包里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一通,小伙便道:“欧阳老师,这是上海过来的第三趟车了,还是没接到。”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一个声音回答道:“算了小韩,你回来吧。他既然是来报到的,迟早会去昆仑公司清江分公司的,我叫他们那边留意就行了。”
清江大学国家保密学院的教工宿舍前,欧阳谨挂上电话,将手机放进包里,又推起面前的轮椅,边走边笑着对轮椅上的老者道:“舅舅,你这关门弟子不靠谱啊!这一回国就玩儿失踪,是不是又要搞事情啊?”
轮椅上的老者转过头看了看欧阳谨,嘴里嘟嘟囔囔地道:“什么关门弟子?那小子也就是孝敬了我几节烤香肠,我才推荐他去上的老特务范忠明的集训班......”
“你说什么?”欧阳谨有些诧异地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你也是搞情报工作的,都上校了还,应该知道他那是老特务的职业习惯。”老者道。
欧阳谨笑了起来,又说道:“你是说他故意避开约定好的时间,还换了手机号码不告诉我们?可是这是在国内啊!又没什么危险。”
“嗯,嗯,你说的都对。”老者笑盈盈地说道,下一刻却又盯着路边的绿化带不作声了。
“唉!舅舅,我最烦你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我看马成功就是跟你学的,这一天天的,到哪儿都是个惹祸精,你知道米国那边给他起的代号是什么吗?”欧阳谨摇了摇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笑了起来。
“可是他在国安系统已经事实上退休了,你们上头的上头亲自做的决定。还找人家干嘛?十二年了,让人家过一过普通人的生活不好吗?”老者却忽然转过头说道,面色如水般沉静。
欧阳谨愣了愣,像是对老者忽然变化的态度有些不适应。沉默了几秒,她才道:“外勤人员回来必须接受必要的甄别,这是组织程序。虽然他背着暗网的暗花,可以确定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但即使是退出国安系统,也必须接受组织的监护,这是原则。再说我当他的监护人也是没办法,谁叫他要选择回清江的?以他的功勋,留在上海或是北京,组织上起码能给他安排个正处级干部。”
“你们啊!”老者摇了摇头,沉声道:“他家在清江,父母都在世,又没有结婚。再说他大学一毕业就去了国外,少小离家老大回啊!你说说,他不该回来尽尽孝吗?再说了他在国外搞的风生水起的,什么没见过?正处级?呵呵!”
说着他从轮椅上站起身,走到绿化带旁,一脚将一只地骷髅踩死,又弯着腰在草丛里仔细地寻找起来。
欧阳谨笑了笑没说话。因为以她接收到的资料来看,她知道这个整天玩世不恭外加愤世嫉俗,就爱给学校领导和上级部门添堵的老头子全都猜对了。
走了几步,欧阳谨又说道:“我给清江公司的王书记打个电话吧!”见老头没有反对,她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昆仑公司清江分公司的大楼顶层,一间向南的办公室中,摆放着国旗和昆仑工程公司蓝色六边形标志的小旗的办公桌后,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国字脸中年人拿起手机看了看,立刻紧张了起来。他站起身走到门外,向对面的秘书办说了一声:“不要让人打扰我。”
没等秘书办回应,他就反身回到办公室,将门反锁起来,然后又快步走到办公桌后坐下,直着身子接通了电话,说道:“欧阳老师,你好,我是王德福。”
电话里欧阳谨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而沉静:“王书记你好,我是欧阳谨。请问马成功去你们那儿报到了吗?”
“这个,我得问一问。总公司的调令已经到了,应该就是这两天了。”顿了顿,他又说道:“欧阳老师,你知道我们只是一个处级单位,国安的同志转过来这是破天荒头一回,我这两天都在琢磨,您看是不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电话里欧阳谨笑了起来,说道:“他已经退出国安系统了。不过因为他以前工作的特殊性,所以我们希望你们能够对他以前的身份保密,还有就是要帮助他尽快融入普通人的生活。”
王德福连忙道:“是的是的,目前全公司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总公司卢书记那边也给我打了招呼了,说只有卢书记和组织部的杨部长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挂上电话,王德福摸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门口传来敲门声,王德福定了定神,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却见王轻语从他腋下钻进了办公室,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躺,笑着问道:“老爸,上班时间里锁门干嘛?”
王德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拉开门对对面的秘书办吼道:“不是告诉你们不要让人打扰我吗?”回过头又对王轻语道:“乱弹琴。”
说罢也不理会王轻语,径直回到座位上坐下,从抽屉里摸了个橘子丢给王轻语,然后才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问道:“李部长吗?总公司调来的那个马成功来报到没有?对,肯尼亚项目部的监理总工......”他看着跳到自己对面跃跃欲试的王轻语,用狠厉的手势示意她坐下。
“还没有?你问没问他的手机号码?什么?总公司也不清楚?照片都没有发过来?乱弹琴。你马上追一追这件事,还有,他一来报到,马上把人带到我这里来。”
放下电话,却见憋了半天的王轻语抓着桌沿笑道:“老爸,你说的这个马成功我今天见到了耶。”
“去去去,我不是跟你说了,我做正事的时候别来扯淡吗?”王德福没好气地道。
王轻语收起笑容,正色说道:“没开玩笑。你女儿我今天不是去接非洲回来的劳务派遣工去体检吗?您猜怎么着?我在高铁站把一个油腻大叔当成我们的劳务派遣工给拉上车了,结果他说他叫马成功,本来是总部派驻肯尼亚项目部的监理总工,因为犯了错误被调到咱们清江分公司了。对了,他在顺河街下的车,还说他明天来报到。”
王德福见女儿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便问道:“那人长什么样子?”
王轻语想了想,用肯定的语气回答道:“猥琐,非常之猥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