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月五岁的时候，终于第一次真正在书院见到了外人。

虽然她也时常出门，但都有大人陪同，陪着她的，哪一个都不简单，谁敢直视？所以她在京城的名声确实很大，但真正见过她的，其实没几个人。

这次她是自告奋勇来接二哥下学的。

这是年前最后一次考试了，考完就是明年再入学了，所以今天来接的人特别多，不仅有父母，还有家里的弟弟妹妹。

叶星月被青柠牵着手站在书院门口的那一刻，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就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其中不乏大小官员，他们看到了马车的标记，自然知道这是叶家的马车。

其实不看马车都知道这位是谁。

这个年纪，还长得几乎和叶大首辅一模一样，除了那位永欢县主，还能有谁？

小男孩们都看着软软的漂亮小姑娘出神，大人们就想的更多了，单看这位小县主如今的样子就知长成后会是何等惊艳，他们惊叹的同时又在想一件事。

所以，叶大人穿女装，应该很好看哦？

随即猛摇头，赶紧把这个念头给甩了出去。

叶大人是经常笑，但没人在意他笑的好不好看，因为他每次一笑就有人倒霉，嘶。

不敢想叶大人女装的事情，但不代表不想和他打好关系，大人们不好主动，孩子就不必忌讳了，而且反正自家这臭小子眼珠子都快黏到人小姑娘身上了。

所以，当叶星炽从书院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被七、八个臭小子围着的妹妹。

叶星炽：“…………”

他大步走了过来，顺便把袖子给撸了起来，臭小子们，居然敢肖想我妹妹！谁知他刚走近就听到自家妹妹脆生生道：“我不要你的糖，你生的不好看，吃了你的糖会变丑的！”

瞬间呆滞的叶星炽：“…………”

这，这是我乖乖巧巧妹妹说的话吗？我不信！

心碎一地的小男孩们：“…………”

小仙女是因为觉得我们丑才不和我们玩的是吗？

永欢小郡主完全没发现她二哥就在身后，叉着小腰，大声道：“我喜欢和长得好看的人交朋友，你们都不行。”

永欢郡主年纪小小就只喜欢美人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顾软软把小的拎到墙角面壁，又拧着叶惊澜腰间的软肉，凶巴巴道：“是不是你教的？”

叶惊澜痛得皱眉，但丝毫不认为自己错了。

“我这张脸，我当初受了多少骚扰，我是男人，这点没什么，但骚扰我闺女不行啊！”

叶惊澜瞅了那边面壁的小团子，面壁也不老实，还偷偷竖着耳朵偷听，他压低声音，“你想想，这女儿家就容易感情用事，万一以后有癞蛤蟆死缠烂打呢？烈女怕郎缠，万一得逞了呢？！”

“与其将来有牛粪，还不如一开始就一刀切。”

说到这，他又愤愤道：“而且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就算注定有野猪来拱我家的玉白菜，那也得是最好看的猪，丑的不行。”

“好看的还能得一场赏心悦目，就算分开也不亏，这丑的不仅一场空还会被人说眼瞎！”

顾软软：“…………”

完了，这人已经疯了，连自己都骂进去了。

她摇摇头，不劝了，因为根本劝不动，得了，只要闺女高兴，就随她吧。

虽然被阿娘罚了一场面壁，但叶星月爱上了接二哥下学这件事，于是年后她就经常往书院跑，还不让大人陪，非要自己去接。

于是在这一日，叶星月照例等在书院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了一个好看的男孩子，大约七八岁的年纪，生的唇红齿白，虽然别说爹爹了，连自己哥哥都比不上，但也确实可以了。

叶星月想了想，自己除了哥哥就没其他朋友了，这个好像可以哦？

她想到就做，直接迈出步伐，主动出击，她奉献出甜笑，甜滋滋道：“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谁知那锦衣小男孩，闻言只睨了一眼叶星月就收回了眼神，别说回应，连下颚都带着高傲。叶星月皱着眉头，她第一次遇到这样不礼貌的人。

但她是有礼貌的好孩子。

“打扰了。”

说完就扭头走了，不见半分留恋的。

等着叶星月再接再厉的小男孩傻眼了，这跟阿爹说的欲擒故纵不一样啊？

“等等！”

他不得不出声，“你等一下。”

叶星月听到了，但她觉得这个人刚才对自己的态度很差，所以装作没听到，只往回走，小男孩急了，伸手去拉他。

“干什么！”

叶星回不知从哪蹦了出来，后面还有顾星琅、顾星瑾以及陆钰。

就这么一个妹妹，生的还这般好，她不要大人陪着，虽有丫鬟婆子，哪里肯放心？所以他们商量了，谁有空谁就偷偷跟着保护妹妹。

今天正好都有空，都来了。

幸好都来了，这小兔崽子还设套引妹妹上钩呢！

看着一瞬间冒出了四个哥哥，叶星月大喜，“哇，哥哥们都来了！”

叶星月是大喜，小男孩就是懵逼的，他盯着叶星回等人格外危险的视线，倔强询问，“你怎么就问一次呢，你该接着问的呀。”

“为什么还要再问？”叶星月不明所以眨眼。

“你这么容易就放弃了吗？！”小男孩不可置信，明明自然就是照着爹教的做的，爹可是拍着胸脯保证说一定行的。

“这不叫放弃。”叶星月认真纠正道：“我问你能不能做朋友，这是交流，并不是恳求，你不答应，我就离开，这说不上放弃。”

“而且阿爹说了，女儿家不能低头，一旦低头，簪子就掉了。”

簪子掉了可就不美了，这事自己一定不会做的！

叶星月扬着小下巴，“你不喜欢我，可以，我不强求。”

“反正喜欢我的人很多，不差你一个。”

小男孩：“…………”

悄悄躲在人群里小男孩他爹痛苦捂脸，这叶大人到底怎么教女儿的，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四

最近又发生了一件事。

东伯府被抄家了，罪状是贪污受贿，买卖官位，甚至还涉及到了几条人命，看着封条贴上东伯府的大门时，其他人都挺茫然的。

因为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了，一点儿预兆都没有的。

怎么突然，好端端就查起东伯府来了呢？

“嘶！”

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见人看过来后，左右望了望，小声道：“宫宴上，那东伯夫人说的话，你们忘了吗？”

叶家人都不喜欢应酬，陆湛也都清楚，他也不强求，所以年下宫里除夕宴的时候，叶顾俞三家一个都没出现，但他们的位置还保留着，极为靠前。

这东伯府其实几年前叶惊澜就想清算了。

但那时东伯府急了，尤其是老王爷出马都搞不定的时候，他们主动上交了大半身家，才勉强保持住了爵位，虽然日子难过很多，好在外在的光鲜还在。

只要爵位尚在，过几年总能恢复元气。

叶惊澜也不好赶尽杀绝，就放过了这件事。

这两年元气是慢慢恢复了，元气恢复后，这人也跟着飘了，尤其是这东伯夫人，前两年过的穷苦日子简直让她恨得牙痒痒，只是叶家权势滔天，她也只能心里暗恨。

但这次她看着自己的位置极为靠后，那几家人都没来还空在那老前面了，她心里着时烦闷，就不停喝酒，喝着喝着人就醉了。

醉了后，她竟然当场骂了顾软软。

虽然只说了两句就立马被人捂着嘴拉下去了，但她这音量不小，听到的人蛮多的。

东伯府的人当时就把东伯夫人给送回了娘家，还亲自带着礼物上门道歉，叶惊澜没收东西，面上也看不出喜怒。

东伯府的人惴惴不安。

他们知道以叶惊澜锱铢必较的性子，而且他又是京城有名的妻奴，他肯定会发作。

他们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但他们没想到，自家完全扛不住，多年前的旧事全部都被查了出来，而且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这叶惊澜是早就开始查自家只是一直没有发作是吗？！

东伯府的人是这么想的，其他人也都是这么想的，这件事看似是在为妻子出气，但这证据确凿的太快了，而且件件属实，你想说他滥用职权都不行。

他多久开始查的？

他除了东伯府，还查了其他人吗？

时间越久的世家，内里的肮脏就越多，世家确实盘横交错枝繁叶茂，但这都是表象，一旦抓住某个点，很快就能摧毁全盘。

谁不怕？

又想到当初的胡成老王爷，加上现在的东伯府，好像都是因为说了那位叶夫人，一个比一个惨。

哪怕知道叶惊澜这是在清算他们，但还是对顾软软深深忌惮。

这位叶夫人可真的是说不得。

本来如今顾软软在京城已经很低调了，甚至好些人已经忘记她了，毕竟她深入简出，就算当初闹了这么大的风波，甚至上万人为她立长生牌。

但时间太强大了，几年过去，至少有一大半人都忘记她了。

还有一些人心里阴暗嫉妒她的，尤其是这几年叶星月的名声很盛，而她却没什么动静也不怎么见外人。

肯定是失宠了。

再漂亮又如何，几个孩子了，也快四十了罢，这几年叶大人依旧不沾野花，但在外面几乎都在提女儿，关于夫人的话很少。

肯定是失宠了！

她们洋洋得意，再漂亮又如何？大善人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落了个人老珠黄无人疼爱的命，前半生你有多得意，后半生就有多难过。

谁知这些人还没高兴多久，这件事就闹了出来。

顾软软再度在京城扬名，这次却无人敢提了。

对于自己再度在京城出风头的事，顾软软已经无暇顾及了，她一脸复杂的看着叶惊澜，“你告诉我，什么女孩不能低头，簪子会掉？”

“这种事你什么时候教她的？”

“为什么要这样教呢？”

本来顾软软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叶惊澜让人不许在她面前提，但架不住和大嫂怀月聊天的时候，因为这件事真的太好笑了，两人无意间说漏了嘴。

顾软软当时听完的感想，除了头疼还是头疼。

总觉得两个儿子长得挺正，闺女以后非常有纨绔的潜质。

叶惊澜一本正经道：“我教错了吗？哪里错了吗？”

自己闺女当然哪里都对，为什么要去讨好别人？不喜欢她的，丢掉就好了，完全没有挽留的必要。

“就得从小教起，万一她长大后一时被人骗了，陷进去了怎么办？”

“必须现在就教好！”

顾软软：“…………”

她总觉得这话不对劲，但是细想，好像又有一点道理哈？

“别想啦”

叶惊澜忽然笑着凑近，拉着她的袖子一阵摇，“媳妇儿，我们好久没有单独出去玩了，这两日我有空，我们出去走走？”

年近四十的叶惊澜，岁月对他格外宽容，添了许多稳重却没有扼杀他的少年感，被他这双桃花眼一晃，眼下泪痣依旧妖冶。

顾软软有些恍惚的想到了当年初生情愫的时候，他也常常这样笑。

如今看来，竟没有半点改变。

她看着他，揶揄道：“舍得你闺女了？”

“天地良心，舍不得是我吗？”叶惊澜喊冤，“是你不愿意出门，也是你不让我在人前提你的，怎如今还酸上了。”

叶惊澜当然不会做出有了闺女就忘了媳妇的事。

是顾软软那次有点被吓到了，那件事后续爆发的很多，不说长生牌位的事了，甚至有妇人不远千里来到京城就为了给自己说声谢谢。

这样的感激太沉重，顾软软觉得自己承担不了。

而且她的初衷是希望她们能把日子过好，能让自己的人生欢愉些，不要留下太多遗憾，如果她们因为自己废时废钱，那就本末倒置了。

所以顾软软很快就沉寂下来，自己不出门，也不让家人在外提自己。

几年过来，终于平静了下来。

“你发什么呆呢？”

顾软软回神，就见叶惊澜正看着自己，还没说话呢，又被他拉着一通摇，还学闺女的奶音，“去嘛，去嘛，去嘛”

“这么大人呢，还撒娇，你好意思不！”

顾软软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见他变本加厉的噘嘴，不待他发功，举双手投降。

“去，去，去！”

您可别再作妖了。

叶惊澜心满意足的大力亲了她一口，然后起身亲自收拾行李去了，只看背影都能看出他的雀跃，顾软软哭笑不得的看着他。

只是看着看着，眉眼就开始温柔了起来，望着他的目光里盛满了蜜糖。

一路从微末走到如今的高位，他在外面的形象早已改变，他变得成熟，变得稳重，外人对他的评价也有千种，不容置疑、不近人情、锱铢必较甚至心狠手辣等等。

但外人对他的评价再多，他在自己面前，不管人前人后，从初见到现在。

态度始终如一，从未更改。

顾软软嘴角渐渐上扬，最后停在了幸福的幅度上。

此生能和你相遇相知相许相守相伴。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