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站了片刻，他看到张彪将李暮远放入了车厢中，随后一拍马背，马车缓缓前行，车轮滚滚，溅了他一裤腿。

王守仁就这么站着，看了很久很久，直到他的衣袍都被雨水浸透。他才缓缓开口，就着漫漫阴云，就着满天风雨，就着浩然正气。

“孩子，此次一别，怕是沧海桑田了。”

王守仁一震衣袖，轻声说道。

“圣人，当衣衫整洁。”

他的儒袍立刻变得洁白。褶皱消失，儒冠青光闪闪。重新从一个落魄书生变回了千古一圣。

“我王守仁，在李长卿身侧。”

没有任何迹象，但王守仁的身影在下一刻，突兀地从天地间消失了。

三日过后。

李暮远终于从混沌的梦境中醒来，在那连绵不断的梦境中，他经历了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奇幻。

张象伍变成了狮头独角的异兽，与他厮杀在一起；三只蛟龙与他缠斗在高耸入云的山峰上，最终一起坠入深谷；一只白兔趴在他的背上，两人一起冲向了一座冒火的府邸。

他几次都险些重新坠入梦境，但每每至此，他就感觉身体状态迅速回升。让他从深渊中重新逃了出来。

他捂住自己的心脏，它更为有力地搏动了起来，这让李暮远确定了那力量的源泉。

“心啊，你是否也不想死呢，所以才会救我？”这不禁让李暮远想起了先生常常提起的《一本读》中第二章的内容。

“在苦苦求生的过程中，灵被巨兽踩断了右腿，这让体内井然有序的灵被外界迅速吞噬。”

“灵没有死亡的概念，但是身体虚弱的感觉让他难受，他想堵住右腿的缺口。但他做不到。”

“一种别样的感觉浮现在他的脑海，也让他的心跳的飞快，就这样，灵气不再外泄，缺口被堵住。他的身体重新变得井然有序。”

“灵看着自己的心，心也对他说道。”

“我的主人啊，心是力量的源泉。你坚持的信念为我提供了力量，为我提供了道路，让我成为了道心。”

“灵也对心说道。”

“是啊，心，你现在跳动的是如此的强烈，我真切地感受到了。”

李暮远掀开了身上的被褥，走出了他温暖的第二故乡。

与此同时，双眸在屋内扫视，他看见了一样从未见过的东西——用竹子做的笤帚。

他走到房间的镜子前，只见自己的头发被人梳过，全然没有未经打理时的蓬乱，初显俊朗的面庞上也没有血污和泥污，嘴唇上似乎涂了某种脂粉，显得油亮油亮。

看罢，他又原地转了个圈，看着身上白色的亵衣亵裤，愣了愣。

“有人为我打理了外貌，还换了我的衣服。”李暮远一边想着，一边又有些不正经的想法。

“嘿嘿，要是个温柔贤惠的大姐姐换的，那就更好了。”

想到这，他不禁想起了五年前那位姓董的老武师，被扒光了挂在自家武馆前时，自己带领一众孩子作势嘲笑他，结果董师傅第二天就走了，到头来，他也没来得及说再见。

还有对不起。

至于其他人，却是在李暮远的记忆中越发模糊，况且，他的人缘也不是很好，对同龄人除了张象伍便大多是恶意的捉弄和冷漠。

李暮远从来不是个乖宝宝，相应的，他心眼并不少。只不过最近牵扯到的事件都太过离奇，普通孩子怕是碰上一两件就要精神错乱了。

但李暮远却是一路坚持了下来，遵从自己的内心做出了选择，也算的上心志坚定，远超常人了。

忽的，他耳廓一动，听到了门外传来了一种独特的脚步声，他静心倾听了良久，才听出来这是人的脚步声。

那是木履和竹地板碰撞的清脆声响。

他大概也猜到自己在哪了，大抵是在闽湘一代。

当地人因为坑洼地带潮湿的天气，大多都会穿着这种木头做的鞋，既方便了清洗，又带来了更好的舒适性。

李暮远侧耳倾听，很容易就听出了是两位姐姐的声音。